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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_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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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听了这几句,将眉头一挑,反问道:“孤尝闻山民有食蕈而亡者,如何到了谢翰林口中,这蕈倒是成了妙物了?”

谢怀德侧首将景和打量了眼。景和的身形已长成,他是刘家血脉,身形惯例的高挑,配着乌发白肤红唇,当真似玉树临风,脸上就一笑道:“蕈之毒,世人辨之原有法,无非是以色与形惑人而已,只消不为其形色惑,便可无恙。”

☆、第262章 生心

作者有话要说:  阿幂忽然发现 珍与瑱 都是王字旁,发言都类似,儿子是要避老子的讳的,所以改珍哥为端哥。

从前的李媛的媛是四声yuàn。媛,美女也,人所援也。从女,从爰,爰,于也。——《说文》

景和一听着谢怀德的话便明白这位谢翰林是猜着了他的来意,谢怀德接蕈来讽讽他外存炫丽内藏奸毒,脸上的笑意倒是深了些,若只论表里不一,从前的谢才人,如今的谢皇后若是自承第二,哪个敢认第一?若不是她用白莲出水般的容貌,温温软软的举止遮住了她机变百出,狠辣果决的心肠,如何能哄得乾元帝将她看做第一可爱可怜的人,从而捧在手心疼爱?是以施施然地道:“我只道人有以色侍人,这才有祸水红颜之叹,不想蕈类也是如此。谢翰林倒是明白人,想是有感而发。”

谢怀德机敏,自然知道景和这是意指玉娘,徐徐笑道:“怀德不敢当殿下褒扬。若不是今日见着殿下,听着殿下谆谆教诲,怀德多半儿也想不起这话来。”谢怀德情知这位吴王志向远大,性子阴郁狭窄,自玉娘做得皇后,自家与他便再难和解,是以也不怕将他得罪狠了。看他比着玉娘说话,索性直承他的蕈之论是指着景和去的。

景和虽不得圣意,到底也是龙子凤孙,哪里叫人这样当面嘲笑过,便是玉娘与他针锋相对的时候,也不曾用过这样刻薄的语气,如何能忍下这口气去,因而景和脸上的笑浓了些,又问谢怀德道:“谢翰林今日的高论合该广为传播,好叫人知道谢翰林的长才。”

谢怀德脸上笑容不变,又道是:“殿下与怀德可说是所见略同,殿下即肯替怀德传扬传扬,怀德又怎么敢专美呢?自然是一块儿扬名。怀德一想着,怀德能与殿下一同光辉,怀德无憾。”吴王殿下若是要说他谢怀德冒犯皇子,他也好指吴王嫉恨谢皇后独宠惑主,世人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无关紧要,端看乾元帝会怎么想了。依着乾元帝的脾性,只怕他景和更吃亏些。

景和不意谢怀德这样镇定,不独先出口暗讽,后头更是一步也不肯让,还敢反唇相讥,语出威胁,嚣张若此,这胆也忒大了些儿。

是了,她的胆子也是极大的,虽是一副娇花嫩柳的模样,可莫说从前的李庶人了,只怕连乾元帝在她眼中,也不过是个能给她富贵荣华的梯子,好叫她坐到皇太后那个位置上去。她的言语从来舒缓,不比谢怀德张扬,可从容镇定的性子倒是和这位谢翰林如出一辙,这一刻景和几乎要相信了玉娘确是谢家的孩子。

景和脸上的笑收了些,转眸看着竹林,口中却与谢怀德道:“谢翰林太谦了,不想你强记博闻若此,连着如何食笋也细心钻研,所得精粹连着孤也不曾听闻,若是父皇知道了谢翰林有此长才,指不定也会请教一二。”景和的孤字一出了口,便是划下了君臣名分,更是暗指着谢怀德不务正业。

谢怀德自然明白,从善如流地笑道:“殿下生而尊贵,万事自有人替殿下周全,哪里用殿下自家来想这些呢?臣出身草莽,事事都要自家周全打算,自然知道得多了些,哪里说得上是强记博闻。”

吴王即转了口风,谢怀德也不穷追猛打,索性便直认了自家好个口腹之欲。吴王又能奈他何?若是乾元帝知晓他这个脾气,更放心些也未可知。

景和倒也佩服起谢怀德的能屈能伸起来,点了点头,脚下一转回到福厚堂中,在上手坐了,与谢逢春道:“孤这回是亲自来请阿翁的,下月初九,孤成婚,还请承恩公与世子、翰林拨冗前来,万勿推搪,使孤失望。”

谢逢春听着谢怀德与吴王一番口舌交锋,后心已隐隐渗出冷汗来,只怕谢怀德将他得罪狠了,不想这位吴王倒是好性,还肯笑着说话,又亲自开口请他们去吃喜酒,可越是这样,谢逢春心上越是不安,因谢显荣迟迟不归,便不由自主地瞧向了谢怀德。

就看谢怀德笑道:“殿下缔结良缘,臣等自然要去恭贺,讨一杯酒水吃的。”景和听了这句,方将头一点道:“即如此孤告辞。”言毕,竟是一口茶也没用,拂袖而去。

景和即摆出了吴王身份,谢怀德便亲自将景和送至门前,看着景和去得远了,这才返身进去。

谢逢春正在福厚堂中团团转,看着谢怀德回来忙一把抓着谢怀德手腕道:“你那话我听着也失礼,他倒是肯听下去那位吴王是要作甚?”

谢怀德拍了谢逢春手,先令在福厚堂中服侍的丫头们都退下,方与谢逢春道:“如今殿下身居小君,吴王又是个有志气的,自然要来联络联络。阳谷城那边父亲去封信罢,大姐还罢了,二姐那处可要关照姻伯父一句,勿使她失言。”

谢逢春听着谢怀德这话,嗐嗐连声:“如今她是县君了,有这身份在,齐亲家如何辖制得住她!圣上也是,朝廷勋爵这样随随便便赐了给人。”谢怀德听说,忙喝止道:“父亲可是觉着我们家如今的日子太好过了?这样的话也是能出口的吗?”

谢逢春也是一时情急,怕月娘在阳谷城惹事,只想着乾元帝若是没给月娘等敕封,齐伯年与顾氏自然好用公婆的身份压服她,如今她得着五品诰命,怎么肯将齐伯年夫妇看在眼中,不闹腾才是见鬼了,是以一句话脱口而出,叫谢怀德一喝,连忙噤声,再看左右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又与谢怀德道:“你哥哥怎么还不回来。”

原是谢显荣听着吴王景和忽然去了承恩公府,就要赶回来的,不想叫齐瑱拦住了去路。

齐瑱于昨夜收着齐伯年的信,将月娘不容翠楼母子的话与他说了,又将英娘出面,迫使顾氏答应将等端哥再大些,将端哥接回阳谷城教养的事说了。虽说信上说的是端哥由齐伯年与顾氏亲自教养,从来祖母亲自教养孙儿孙女的事尽有,可轮到齐家,却有个月娘在。

月娘的性子,从前便是个跋扈不能让人的,莫说没将他这个丈夫放在眼中,便是对着齐伯年与顾氏连着面子情也勉强,只碍着规矩在,不敢太忤逆罢了。

且月娘性窄爱醋,曾为着翠楼狠闹过一场,连谢逢春谢显荣也敢顶撞,若不是谢逢春恼怒了,强压着将她送回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她如今有了诰命为恃,自然更霸道些,且她是嫡母,要教养庶子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到时她要将端哥从顾氏身边带走,顾氏能奈她何?旁人知道了,倒还要说她是个贤惠的。端哥落在她的手上,哪里能有个好,性命也未必保得住。

端哥是齐瑱独子,齐瑱自然爱惜,看完信脸上就现出了焦急来。

翠楼正过来奉茶,看着齐瑱着急,因她知道齐瑱性子骄傲,并不肯依仗着他同承恩公府有亲得势,遇着年节才往承恩公府走一遭,平时都远着的,饶是这样,还有不得安宁。虽常有人来奉承,可也有小人背后说他是裙带儿官,齐瑱颇为不耐烦,这时看着齐瑱脸上不大喜欢,只以为还是这些事儿,便柔声开解。

齐瑱感与翠楼温柔体贴,便将齐伯年顾氏言说要将端哥接过去养的话说了,正待安慰翠楼几句,再告诉她他必定不叫她们母子分离。不想翠楼久远自愧身份,听着齐伯年与顾氏要将儿子接过去教养,不独为忧反以为喜,又以为齐瑱是舍不得儿子,还劝齐瑱道:“老爷,老太爷和老奶奶说的是呢。婢妾到底身份上差些,好好一个少爷,跟着姨娘长大,可是委屈了,能跟着祖父祖母自然是好的。老爷若是舍不得,等少爷略大些儿,能进学了再接回来也是一样的。”

从前齐瑱因叫月娘闹怕了,翠楼的温存小意就叫他喜欢,可这回子听见翠楼这番话,哭笑不得,又不好当着她的面说月娘的不是,只得把旁的话来与翠楼说,道是:“你哪里知道,我母亲素来多病,端哥又顽皮,母亲哪里吃得消他。为着他小小人儿,累着了母亲,你我怎么过意得去。”

也是翠楼的性子倒是真的谨慎顺从的,又怕自家不恭敬就叫少年得志的齐瑱厌弃,失了依靠,就一点子不敢逆齐瑱的意,听着他那样言说,也就转了口风,赔笑道:“是,是婢妾糊涂,老爷教训的是。”齐瑱知道同翠楼商量不着,好在他也没打算着翠楼能出甚好主意,只吩咐道:“没有我的话,凭谁来接端哥儿都不许放了走。其余的我自有道理。”

翠楼虽疑问着若是承恩公府来人接给不给呢,可看着齐瑱脸色凝重,这话便不敢出口,只堆了笑脸道:“是,婢妾明白了。”齐瑱这才笑道:“端哥今儿做了什么?”翠楼看着齐瑱脸色转和,才悄悄地长出了口气,脸色也现出笑容来:“今儿聂氏喂端哥吃蛋羹,端哥非要自己拿银匙,可他手上哪有力气呢,一匙子蛋羹还没送到口边就落在了桌上,急得他直叫。聂氏要接过去喂,端哥还不肯答应。”

翠楼容貌原就生得秀美温柔,生得端哥之后调理得好,容颜倒是比从前更明艳了些,这会子又笑又说,眉目生辉,齐瑱看着她这样欢喜,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探手握住翠楼的手,笑道:“你只管放心,我不会叫你们母子们分离。”翠楼眨了眨眼,自以为齐瑱认为她方才肯将端哥送走的话是违心之言,是以出言安慰自己,其中虽有误会,可心中依旧十分喜欢,脸上笑道:“婢妾自是信得过老爷。”

齐瑱看着翠楼柔顺,端哥乖巧哪里敢放她们母子去阳谷城叫月娘欺欺辱折磨,又知齐伯年与顾氏两个弹压不住月娘,翠楼即是谢显荣所赠,少不得寻谢显荣讨个主意。

☆、第263章 放弃

谢显荣看齐瑱平素轻易不上门,一副儿清高的模样,这时能赶在衙门口拦人,又是神色焦急,知道必是有事,只是吴王已去了家中,便欲叫齐瑱先家去,等打发了吴王再寻他说话。不想齐瑱已截口道:“我原是去寻次兄商议的,不想他家去了。这才来寻长兄拿个主意。”谢怀德听着谢怀德已赶了回去,又看齐瑱一副儿不肯放他过去的模样,因对谢怀德颇信得过,便随齐瑱到得春风得意楼,叫了处僻静的雅座,待得分长幼坐了,先将长兄架子一拿,叱道:“你如今也是朝庭命官了,又做了父亲,这样蝎蝎螫螫的,成什么话儿。”

齐瑱叹了声道:“正是做了父亲才这样焦急。”说了从袖中将齐伯年的家书取了来,双手递给谢显荣。

谢显荣将信看过,反手在桌上一阖,闲闲地与齐瑱道:“说来祖父祖母要照看孙儿,这是长辈们慈爱,且你端哥的出身,还用我说吗?跟着祖父母总好过跟着他姨娘,你也要为他的日后想想。”齐瑱闻言道:“长兄这话说得有理,想是家父家母年老糊涂,不能计及与此,倒劳李家县君操心,怀敬感佩。”谢显荣慢慢笑道:“说来我那妹子也是孩子的嫡亲姨母,为这孩子计较些也是有的,你很不用如此。”

齐瑱读书虽聪明,性子却直,没甚城府,不然也不能与月娘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样的人如何是谢显荣的对手,直叫谢显荣堵得脸红耳赤,说不上话来。实在是若以世情规矩礼法论,虽端哥的生母是翠楼,可礼法上他确算是承恩公府的外孙,英娘身为他的姨母,说几句还是说得的,万不好说她逾矩。齐瑱一句话说错,就叫谢显荣堵住了嘴,下头的话一时也开不出口来。

说来谢显荣这样聪明的人,怎能不明白齐瑱所急。不过是看着这两年来齐瑱除着翠楼,再没纳新宠,接月娘来京的事更是一字不提,显然将月娘忘得干干净净。饶月娘是糊涂任性些,可叫齐家这样待着,承恩公的脸面又往哪里放。这会看着齐瑱为端哥发愁,哪肯轻而易举就叫他如了愿。这会子叫他轻易遂了心愿,只怕日后连承恩公府也不放在他眼中了。

齐瑱脸上涨得通红,若是面对的是谢怀德,他倒是还敢说一句:“你那妹子你不知道?这孩子到了她的手上还有活路吗?”可叫谢显荣方才那番话说得竟有些心虚气短起来,自然讷讷。

谢显荣却也明白,那个端哥真要回了阳谷城,月娘早晚会惹出祸来,别到时亲眷做不成了,反成了仇家。旁的倒也罢了,虽如今的承恩公府不能怕了他小小齐家,到底不要将事做绝的好。

故此,谢显荣看着齐瑱满脸涨红,抬手替他斟了杯酒,朝着他面前一推,微微笑道:“只是孩子由哪个教养,到底是你们的家事,莫说是我了,便是家父,也不大好插口的。”这话便是告诉了齐瑱,承恩公府不会管端哥由哪个教养。

只消谢逢春与谢显荣不插手,齐瑱不将端哥送回去,难不成月娘还亲自上京抢不成。是以齐瑱听着谢显荣这话,满心喜欢,站起身来,走在一边对着谢显荣做了个长揖。

谢显荣坐着受了齐瑱的礼,又指着座头与齐瑱道:“你先坐。”齐瑱坐下,脸上带出些笑来,与谢显荣道:“长兄有甚指教?”

谢显荣将齐瑱看了回,暗中叹了口气,这齐瑱倒是个会念书的,可惜是个聪明面孔笨肚肠,远不如怀德精明。旁的不说,只说他图一时之快,将月娘留在阳谷城就是大错。外头虽传说是月娘贤孝,可明白些儿的哪个不明白,这是齐瑱与月娘不和睦。做人丈夫的与有来头的嫡妻不和睦,反捧着个小妾,外头多少人背后笑他竟还不知道,还以为有了乾元帝那道旨意便是过了明路,万事大吉了。这样的人,可不是糊涂人!万不好叫他再留在京中。

可谢显荣以己度人,只怕自家贸然说了叫齐瑱自请外放,齐瑱因此怀恨,闹出什么事来,因此有心使齐瑱自家提着要外放。便将齐瑱上下打量了几眼,微微笑道:“到得明年,你庶吉士三年任满就要选官了。咱们圣上是个明君,多半儿会叫你任个实差。即任了实官儿,有些事儿少不了要做妻子的出面交际,你是预备着接月娘过来还是由你翠姨娘出面?”

这话儿倒是问到了齐瑱心上的隐忧来,若是以齐瑱的心思来说,他是叫月娘闹怕了的,不愿再见着她,可夫人娘子们之间交往从来都是正室嫡妻,哪有妾室出头的?旁的不说,夫人娘子们哪个愿意与个妾室交通,就是皇帝的妾,也有人不愿意给脸的,何况是他。便是他齐瑱不怕丢这个人,御史也不能放他过去。可月娘为人鲁莽任性,是个惯会闯祸的。莫看她如今有县君诰命,可在京都,这样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呢?纵然月娘有五品诰命在身,京都的诰命夫人还能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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