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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_第1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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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用问么?自然是谢皇后!

是以乾元帝这几句问话听在楚御医耳中,简直如催命符一般,可到底不敢违拗谢皇后,却也不敢在乾元帝跟前打包票,不然谢皇后但有闪失,他楚家全家性命都保不住,因此抖抖索索地道:“千万要静养,一丝儿烦恼都不能叫殿下遇着,方能望母子平安。”

乾元帝听说,倒是明白了玉娘为甚催了他去瞧高贵妃,却是同病相怜的缘故。不由扭头向着内殿瞧了眼,但见绣帷重重,哪里瞧得见玉娘身影,自家叹息了声,转来与楚御医道:“你与朕仔细听着,里头母子两个,以皇后为重,知道了么?”楚御医听着乾元帝这道口谕,倒是松了口气,伏地领旨。乾元帝这才往昭阳殿去。

在乾元帝,只以为玉娘是以己对人,所以怜悯高贵妃,却哪里晓得,玉娘这是故意送个机缘给高贵妃,好让她亲自在乾元帝跟前告状,想高贵妃能得十数年宠,还能不知道怎么做吗?

果然高贵妃听着乾元帝过来,故意地不梳妆,素了脸,散着发,颤巍巍来在殿前接驾,未曾开言便先落下泪来。

乾元帝与高贵妃有过恩爱,瞧着她这形容,果然勾起了几分怜悯,双手将高贵妃扶起,却不忘为玉娘添几分光彩:“皇后劝朕来看看你,你也莫要太伤心,倒是辜负了皇后的美意。”

高贵妃顺势站起来,侧了脸儿对着乾元帝,哭道:“多谢圣上殿下关爱,妾五内铭感。”

高贵妃虽是美人,到底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又哭孙子哭得憔悴,从前做惯的凄婉模样,如今做来也只剩了凄凉,好在高贵妃也不是为着乾元帝才哭的,只自顾道:“陈婕妤也来瞧过妾,与妾言说是‘景淳他们还小哩,早晚能再有的’,妾听着也觉心上安稳些。”

乾元帝唔了声,先走进昭阳殿,在主位上坐了,高贵妃侧身陪坐,看着宫人们奉上茶来,乾元帝接过茶盏喝了几口,脸上有松动的模样,高贵妃方道:“陈婕妤又劝妾道,亏得这回是徐氏出了岔子,到底只是孙子,圣上虽心疼,也不会如何伤心。妾听着虽不喜欢,可倒也觉着有理呢。圣上日理万机已是辛苦,妾不该为着个没见过天日的血团儿就与圣上胡闹。”

乾元帝听了这句,眉梢不觉微微一动,转向高贵妃道:“哦?这都是陈婕妤解劝你的?她还说了甚?”

高贵妃将陈婕妤的话都比出来,又做个满口夸赞的模样,正是为着引乾元帝动问,听着乾元帝这句,就将头一抬,嘴唇翕动了几下,又把头低了下去,口中却道:“再没甚了。”乾元帝看着高贵妃这欲言又止的模样,便知道她这话不尽不实,把鼻子一哼,冷笑道:“真没了?”高贵妃飞快地瞥了眼乾元帝,又垂了头道:“不过是些闲话,圣上不听也罢。”

乾元帝“哈”了声,将茶盏往几上一丢,一拂袍袖站了起来。就要摆驾。陈女官后提拔上来的普女官忙上来劝解道:“娘娘,圣上即问,您又何苦隐瞒呢?且婕妤那话原也有些道理的。”

高贵妃便做出将普女官瞪了眼的模样,方于乾元帝道:“不过是陈婕妤言道,亏得不是殿下出事,不然圣上怎么能善罢干休呢?这也并不是说您偏心,一个太子一个皇长孙,自是差着些的。”说了这几句,又急急道:“圣上,您可别与殿下说去,殿下惯爱多思,总以为自家做得不周到,若是叫她听着,可是要惹祸的。”

在乾元帝听着这几句前倒还有些疑心是玉娘与高贵妃商议好了的,不然怎么他一去椒房殿,玉娘便催着他来昭阳殿,这在从前可是没有过的,要知道玉娘自有了身孕之后更是粘人得厉害。可听了高贵妃这些话,倒是知道了玉娘无辜,若是她与高贵妃有串联,怎么肯把她腹中孩子拿来说话呢?只怕是高贵妃看着叫陈婕妤挑唆了,不忿他偏爱玉娘母子。

因此脸上竟是一笑,与高贵妃道:“亏得你还知道你们殿下心思重。”高贵妃听着乾元帝这话隐约带些怒气,正中下怀,脸上却做个惊惶的模样提起裙子在乾元帝面前跪了:“妾有罪。”

乾元帝已站起了身,在高贵妃面前站了回,淡淡地道:“朕知道,朕心爱皇后母子,你们多不服气,背后说些话也是有的只是若是叫朕知道,这话传去了皇后那里,永巷那里倒还有几间屋子。”说了抬脚便走,高贵妃便做个哀哀哭泣的模样随在乾元帝身后,直将乾元帝送到昭阳殿前,看着乾元帝上了肩舆,去得远了,方才折回来。

待再回在昭阳殿,高贵妃已收了悲声,命人打水来与她净面,重又梳妆了回,这才问:“柳海可回来了?”普女官回道:“回娘娘话,柳内侍还没回来。”顿了顿,又小心地道:“娘娘如何不把陈婕妤那些话都告诉了圣上,倒叫圣上以为您也嫉妒呢。”高贵妃照着镜子笑了笑,回头与普女官道:“看在那个没了孩子份上,他也要依旧叫我做着贵妃。”

却是因金盛来过昭阳殿,是以高贵妃一听着乾元帝言道是玉娘要他来的,便明白这是玉娘与她机会报复呢。而高贵妃服侍了乾元帝那些年,自然知道乾元帝秉性猜忌,若是直愣愣地告状,只怕就会以为她与玉娘是串通好了的,反倒可能叫陈氏那个贱人脱出身去。她如今年纪渐老,左右是翻不了身了,倒不如舍出自家去,倒还好叫陈氏翻不了身。

是以高贵妃故意漏些嫉妒的言语与乾元帝,又漏出那些话是陈婕妤说与她的,果然激得乾元帝大怒。她这里还有退步,可陈氏那里呢?陈氏若是得了教训,景和那小畜生只怕也要坐不住哩。

果然到了次日,就有消息传来,只说是乾元帝过去探望陈婕妤时,陈婕妤嫉妒成性、言语失当,惹怒了乾元帝,又叫乾元帝禁足了,更仿佛有要将陈婕妤再降为才人的意思。

未央宫上下都是明白人,知道若是乾元帝真心要废陈婕妤为才人,一道旨意即可,又不是废后,还要寻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叫朝野上下信服,他这样做张做致,无非是做与人瞧的。皇后谢氏深得帝心,乾元帝委屈着谁也不会委屈到她头上去;至于旁人,乾元帝那样任性,又会顾忌着谁?左思右想,无非是陈婕妤之子——吴王景和。

说来吴王素有孝名,从前陈婕妤几回得罪,都是吴王在乾元帝跟前苦苦哀求才得以保全,如今乾元帝故意放了这个风出来,莫不是有意要宽纵陈婕妤?

而景和听着这个消息,心上顿时不安起来,朝云一案可是还未了结呢,如今又故意传出陈婕妤嫉妒,偏又不处置她而是将这些话传了出来,不问可知,这是说与他知道的。可他便是皇子,可在天家,也是先有君臣再有父子,乾元帝若是要处置他,又何必做这样的戏来?莫不是,他已起了疑心,却无真凭实据?

景和想在这里,立时走在书房门前,喊了声:“人来。”

☆、第285章 线索

景和即封王开府,手上能用的人自是比从前多出许多,收买狗剩的那个男子便是景和的侍卫长,姓个平,因家中独有他这么一个儿子,是以唤作了一郎。平一郎身量儿中等,模样儿寻常,却是生了极浓密的须发,两三日不整理,那胡须就能将大半张脸遮住,再瞧不出本来面目,等回来将胡子一刮,便是了无痕迹。

当时景和将狗剩的性命留着,一是左右狗剩认不出人来,二则,更要借狗剩的口供,将查案的线索搅乱。

原本倒是如景和所料,赵腾同罗士信两个纵是抓着了狗剩,也寻不出收买狗剩的人来,生生案子耽搁了,正是得意的时候,偏陈婕妤又得了罪名,景和心中有病,自然心虚。便使人将平一郎唤了来,查问了平一郎当日言行,问他可遗留了甚物件儿在那小乞儿处。

平一郎也知自家所为是要掉脑袋的,可富贵动人心,他又是个极有志气的,看着前头的神武将军赵腾的例子,自觉若是奉承好了吴王,待得吴王有大造化时,他未必不是第二个神武将军。便是景和无有那个福分,只消王府在一日,也少不了他的好处。这时间听着景和问话,自然满口地与景和发誓,只道是那狗剩年纪即小,又个愚笨的,怎么也认不得他。景和尤不放心,脸上却做个喜欢的模样与平一郎道:“孤若是信不过你,也不能把这样要紧的事交予你来做了。从今而后,你就随在孤身边。”

平一郎闻言大喜,只以为这是景和肯信重他,却不知道,这正是景和不放心。若不是景和知道赵腾与罗士信依旧在查案,乾元帝又秉性多疑猜忌,景和再不能将平一郎这个祸端留在这个世上。而将平一郎带在身边,正是景和知道,寻常人若是有个偌大的把柄,绝不能随身带着,他将平一郎带在身边,同进同出的,赵腾与罗士信反而不会轻易疑心到他身上去。

不说景和依旧扮个孝子模样,先往乾元帝跟前为陈婕妤求情,转而又去了承明殿,只在承明殿在哭诉,苦劝陈婕妤安分守己,谨守本分云云。

玉娘在椒房殿听着消息,倒是笑了,与金盛道:“你去劝劝吴王,只说他父皇与我都知道他的一片孝心,陈婕妤便是有错也没有怪在他头上的道理,叫他很不用如此。”这话儿看似宽和,实则暗带尖酸,并不是玉娘往日温软风格,金盛听着虽感诧异,到底不敢问,只得依言走在承明殿前,当了人将这番话与景和讲了。

景和听了金盛转述,含羞带愧地道:“叫母后费心,是儿臣的不孝。”说了对着椒房殿的方向磕了几个头。

金盛虽是个内侍,可传的是皇后口谕,也好算是椒房殿的上差了,看着吴王对着椒房殿遥遥叩首,上去拦住也使得。偏是金盛来前,领着玉娘吩咐,只道是:“凭他做甚,你只管看着。”是以金盛只好由着景和遥遥地叩首请罪。

承明殿不是僻静所在,闹了这样一出,多少人瞧见了。知道的,说是,陈婕妤仗着自家有儿子,两次三番地与皇后做对,皇后只这样不疼不痒地说上几句,也好说一声宽厚了。不知道详细的,却要叹一声:“人家儿子回护生母也要捻酸,这样爱醋,难怪将圣上把得牢牢的,便是有孕也不肯放手哩。”这都是景和平日会得做戏,世人都当他是个贤明人,如今看着这样,只当他是平白叫陈婕妤牵累了,对他倒有几分怜悯。即存了怜悯,不免就有所偏颇的缘故。

又过得七八日,京都出了桩人命案子,里正报在了奉天府尹案头。

这案子初看起来也没甚起眼,不过是有人打水发觉水井里有具尸体,在井中沉沉浮浮,吓得扔了井绳,跑去告诉了里正知道。

里正听说,一面报官,一面使人将尸身打捞上来。想那尸身许是在井中泡了许久,尸身已泡得涨大,竟是不能从井口提上来,只好将井拦敲掉,这才将那具尸身从井里捞了上来。那尸身还未上岸,一股子恶臭已熏得瞧热闹的百姓呆不住,散去了许多。只余下里正与几个捞尸身的男子在一旁等候。

少刻,奉天府尹到。一到现场,便命仵作上去查验尸身。查得尸身是个男子,因尸身叫水泡的胀大,又是满脸的于思,不独年纪瞧不出来,连着五官面目一样瞧不清楚。

仵作先问里正道:“这尸身捞上来前,是仰面向天还是背部向天?”里正便使打捞尸身的几个百姓上去回话,几人推搡一番后,就有个模样儿瞧着不丑不俊,身量不胖不瘦的男子上来回话,道是:“小人粗粗瞧了眼,仿佛是仰面的。”那晓得他话音才落,一旁就有人啐了口,道是:“放屁,明明是背部向天。你脸上长满头发的?!”

这话说了奉天府尹与仵作都是一笑,就看着一男子从树后转了出来,自言是附近乡邻,死者捞上来前,他一时好奇往井里看过,那死者的头脸部位是黑黢黢一片,瞧不见一丝肌肤。说着又往死者那儿一呶嘴儿,道:“老爷,您们也瞧着了,这死人倒是长了一脸胡子,可他鼻子额头那里没长胡子呢。”

《洗冤集录》有云:“若生前溺水尸首,男仆卧,女仰卧。头面仰,两手、两脚俱向前。头与发际、手脚爪缝或脚着鞋则鞋内各有沙泥。口鼻内有水沫,及有些小淡色血污,或有擦损处,此是生前溺水之验也。盖因盖其人未死必须争命,气脉往来,搐水入肠,故两手自然拳曲,脚罅缝各有沙泥,口鼻有水沫流出,腹内有水胀也。”

这死者若真是俯卧,只怕是叫人弄死了才塞到井中去的。因死者人胀得厉害,难以分辨出腹部有无水肿,而在井中一番拉扯,死人的头脸也沾上井壁的泥垢,是以仵作只好先查验死者双手,待得将死者紧攥成拳的双手掰开,里头不独无有一丝泥垢,反倒有半块玉佩在。

见着玉佩,不待奉天府尹开口,围观的人群中已窃窃私语起来,都道这人必是叫人害死的,临死前将那凶手的玉佩抓在手上,待得官府查案时也有线索,好为自家伸冤报仇。更有胆小些儿的道:“这是屈死的,怕不要变做厉鬼!还是请个道士来超度他要紧。”倒叫左右嘲笑了回。

奉天府尹哪里笑得出来,他一看着死者满脸于思便知道不好:晋王妃被暗算一案中的主谋正是一脸的于思,可心中又暗自希望着不过是个凑巧,长了一脸胡子的男子也不在少数哩。可待仵作掰开死者双手,现出玉佩来,奉天府尹便知道十有八玖就是那人。而这人即是被杀,可见他身后必然另有主谋。如今他即已身死,人又胀得面目全非,又如何查得到他是哪个?即查不到他是谁,又往哪里去寻幕后真凶?!

奉天府尹心中叹息,只得先命差役将尸身抬回奉天府,叫仵作细细查验;一面使了班头前往大理寺,请见大理寺卿罗士信将此事告诉他知道。

待罗士信与赵腾两个赶到奉天府时,奉天府的仵作倒是查出了些东西:死者是生前叫人扼杀的,下手的人十分狠辣,连着咽喉中的软骨也折断了,想来要么是有仇怨,要么是要这死者到阴曹地府也开不了口。死者身上别无伤痕,唯有在左腿小腿处,有大半个手掌大的旧疤,便是尸身泡得胀大,这处伤痕也深深凹陷,可见平日的可怖,只是尸身已变形,是以一时也搞不明白这疤痕是怎么来的。

赵腾素来是张冷脸,瞧着丑陋恶臭的死者也毫不动容,反是弯下腰去细细查看了那处疤痕,几息之后才直起身来,冷着脸道:“是狗咬的。”

这话出了口,不独罗士信与奉天府尹,便是仵作也一脸诧异地对着赵腾看,却看赵腾将袖子一层层挽上去,露出小臂来。罗士信与奉天府尹看得明白,赵腾的手臂上也有个创口,三指大小,虽是年深日久,也瞧得出当日惨况。

赵腾将袖子翻下,淡淡地道:“我五岁时,乡间悍妇欺我母子无夫无父,抢我家地里收成,我母亲与那悍妇争执,她儿子纵狗伤人,亏得我把胳膊挡了挡,不然伤的就是脸了。”罗士信与奉天府等俱是知道赵腾告他生父停妻再娶的,以至于他生父一家妻离子散,虽知其情有可原,可也未免太无情些,今日听着赵腾这话,再瞧那旧创,倒是对他生出几分同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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