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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_第1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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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妃听着这句,耳边如炸响惊雷一般,强自镇定道:“殿下说的甚,妾听明白哩。”玉娘身子动了动,轻声笑道:“我只不信陈氏母子会蠢到拿着自家的东西去包银子,若她那样蠢,也做不成淑妃了。”高贵妃只觉着心跳如擂,可这要命的事又哪里是好轻易认承的,只得强辩道:“许是他们正是想人这么瞧他们母子呢。”

听着这话,玉娘轻轻一哼,道:“不意贵妃竟也通晓兵法,知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从前倒是小瞧了你。只你也要想明白,我若是要为难你,作甚与你单独说话?”

高贵妃看玉娘口角含笑,再瞧她泠泠秋水眼中一丝笑意也无,哪能不慌,想了想方道:“殿下,妾也是,妾也是不得已。”这话说出了口,便似一口气泄了一般,高贵妃便觉着自家双膝发软,再站不住,跌在了椅上,含泪将来龙去脉招承了。

却是自徐清小产,高贵妃心上自是将陈庶人恨到咬牙,立意报复。起先乾元帝得知收买狗剩的是个满面于思的男子时,因伤了的是高贵妃的亲孙儿,乾元帝也不瞒她,简略将事与她提了笔。不想乾元帝说者无心,高贵妃却是听者有意,心上当时就是一动:即那人是个满脸于思,瞧不清面目的,那若是换着一个人,谁又能知道真假呢?只是她擅弄小巧,在这等计算上却是计短,好在如今她代掌宫务,便将徐氏召进宫来,与她商议了回。

说来也巧,陈庶人头前叫乾元帝从淑妃降为婕妤,虽未叫她从承明殿挪出去,却是住不得正殿了,只得挪去偏殿居住。即要挪住处,衣裳细软等也要挪动,那条紫色缭绫裙子因陈氏不喜欢,做得之后只上身一回便束之高阁,这回搬家也一样翻了出来。更有桩,恰那时乾元帝正将承明殿中的宫人太监们从上而下换了一回。从承明殿出去的二等宫人中有个唤作青棠的,贪图那条裙子美貌,又知陈氏不喜那裙子,趁乱悄悄藏过了。

只是从承明殿出去的宫人哪里又有好去处,从前服侍的是淑妃娘娘,虽是二等,做的也是轻省活计,可从承明殿回去,再分发到各处,哪里还有好位置?虽是位置没降,可再近不得贵人的身。青棠又是轻省惯的,吃不得苦,想来想去,便把那条缭绫裙子拿出来,伪称是陈氏赏的,把来送与高贵妃宫中的普女官,只求能挪个好去处。

普女官倒是个小心的,收着裙子立时来回高贵妃,意思倒是怕是青棠偷盗。哪晓得高贵妃全不在意,虽以陈氏外宽内忌的秉性,再不能把条缭绫裙子赏与个不得她青眼的二等宫人,十有八玖是这青棠偷盗的。可便是青棠偷盗,,左右她还不知道裙子没了呢,何必为着她这一条裙子兴师动众一回,是以高贵妃只装个不知道,又因缭绫一年进贡都有定数,赏了哪个,内府局都有记载,不知哪日还能借它生些事,便叫普女官收着了。

到了这时,高贵妃因着景和害她没了个孙子,立意要报复陈氏母子,这条裙子便有了用处,正好做个栽赃嫁祸的由头,这缭绫是乾元帝赏与陈氏的,如今出现在外头,她陈氏便是有嘴也难以说清,而青棠,已叫高贵妃远远地打发去了上林苑,并不在未央宫中,也算是无有后患了。

玉娘听着高贵妃这番陈述,眉间依旧不展,又问:“那死了的挑夫又是哪个?”

高贵妃到了这时倒也无甚好瞒着了,又知玉娘若是有意害她,多的是机会,很不用在这里哄她,是以竹筒倒豆子一般与玉娘说了。

说来那挑夫阿毛却是高鸿寻着的,恰是瞧中了他一脸的胡子,与狗剩所说之人形貌仿佛,且又是个单身,无父父母无妻无子,十分干净。高鸿即选中了阿毛,便将从那条缭绫裙子上撕下一块来,包了十锭五两的雪花纹银,扔在了阿毛每日必走的小路上,看着阿毛拣了起来,又缀在他身后摸着了阿毛家在何处。

高鸿原想着除去阿毛之后,将银子留一半在阿毛家好做个罪证,哪里知道阿毛竟是拿着银子寻了红媒婆与他做媒,又把缭绫送了红媒婆。高鸿以为牵涉进的无干人等越多越是可信,也算是意外之喜了。是以在红媒婆拿去了银子与缭绫之后,高鸿便将阿毛扼杀,又将尸身扔进水井,只等事发。

玉娘听说竟是笑了会,说来,高贵妃这计虽是错漏百出,可要没她这计,她要往景和的吴王府中塞些东西也没如此便宜。

正是乾元帝信了陈氏母子谋害晋王妃徐氏,这才有了使赵腾将吴王府围住,一个也不许走动的机会。在景和书房那半边儿残纸,正是玉娘使人伪造。

玉娘从来知道陈氏母子不是个好相与的,尤其那刘景和,年纪虽小,心思却深,若是叫他长成,手上有了人脉,还不知能做出什么事来,是以玉娘怎么肯叫他有日后,早有安排。

依着玉娘身份,要弄着景和笔迹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又让人在数百里外寻了个摆摊儿替人写信的书生,那书生十分落魄。四十来岁依旧是个童生,每日只靠着替人写信赚几文铜钱吃饭,十分清苦。忽然来了个豪客,只叫他日日拿着一人的笔迹临摹,供给衣食不说,一月更有五两银子花用,虽知有异,又哪里熬得住诱惑,也就答应了。

这人便跟着玉娘的人到了京城,在京郊一处小院住下,没隔个三五日久有人拿着新鲜笔墨来叫他临摹,转眼便是两三年,终于大功告成,直临摹得两张纸搁在一起,若不是拼在一起仔细分辨,再不能分清哪个是原笔所写,哪个又是临摹的。

待得此人临摹功夫成功,玉娘亲自执笔,写了篇文章,将自家与乾元帝痛骂了番的文章,叫这人用景和的笔迹写了,因着笔迹到底是伪造的,只怕人看出端倪来,是以故意将纸揉得皱了,又故意烧去半边,以备不时之需。

待这回乾元帝命赵腾往吴王府提拿景和,玉娘收着消息,知道景和一时回不去了,急使人悄悄传与了赵腾。赵腾接着残纸,他也是个机敏人,并不用玉娘仔细关照,趁着令神武营军士们将吴王府看守住之时,将残纸扔在了景和书房之中,做成了一副心急慌忙不曾毁干净的模样。

而平一郎靴筒中的匕首,自然也是趁着捉拿他时,悄悄放进去的,平一郎即是景和心腹,常带在身边进出的,他身带匕首,是想作甚?再与那几乎与景和笔迹一模一样的纸条儿一对,虽不能说是铁证如山,可乾元帝早瞧着景和这个儿子不入眼,瞧着这样的罪证,哪里还会怀疑,必定顺水推舟,将景和陈氏母子废去。

便是景和与平一郎两个喊冤也不打紧,世上又有哪个罪犯不喊冤的?要说冤枉,拿他们的赵腾是乾元帝倚重的心腹,难不成是他故意陷害?若当真是赵腾故意陷害,他既是身领圣旨来办差的,那是谁是主谋,不问可知。便是景和自家,也以为是他那父皇故意布局,好光明正大地为他日后的小儿子除去障碍。

如今事态果然如玉娘所料,分毫不差。而玉娘这计能将景和母子除去,所凭借的不过是乾元帝心中早厌了景和母子,一直以来求的不过是个他能与天下人交代的借口,不叫后人说他连着儿子也不肯放过的暴君罢了。

☆、第291章 招认

高贵妃跪在地上,听着玉娘清泠泠笑声,心上愈发地没了底,两手都是冷汗却又不敢抬头,好一会才听着上头道:“这陈氏性子想是难改的了,实实地辜负了圣上的仁爱之心,将这折子还了她。”而后,就听着“哒”地一声,却是陈庶人那折子落在了地上,与折子一同落地的还有高贵妃高高悬起的心。

不想她才放下心,上头的玉娘又道是:“贵妃,这回的事,过来便过了。你起来罢。”高贵妃明白这是玉娘警告她不得有下回了,忙道:“是,妾知错了。妾再不敢辜负殿下厚待之恩。”说了,与玉娘磕了个头方才立起身来,已是满心满手的冷汗,连着头也不敢抬。

只说高贵妃从玉娘这里回去后,想是吹着了冷风,受了风寒,竟至卧床不起,只得遣了普女官来与乾元帝同玉娘请罪,道是御医要她静养,不能为殿下分忧,实是有愧。

乾元帝听说,皱了眉道:“她从前倒是个好的,如今身子怎么弱了起来,连着风也受不得了!”竟是怀疑高贵妃有借病躲懒的意思,玉娘倒是明白,高贵妃这是为着向她显示忠心,托病避嫌,便与乾元帝道:“瞧您说的,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又与普女官道:“你与贵妃说,她的忠心我是知道的,叫她只管好生养病,身子好了依旧出来。”乾元帝听着玉娘那些话,倒是无可无不可,只与玉娘道:“你好容易才稳健些,不许胡乱折腾,教窦氏一个协理就是了,你们母子平安要紧。”玉娘自然答应。

高贵妃听着普女官转述,这才真正将心放下。且因有玉娘的话,她“病” 也不敢“病”得久,原打算着过个十来日就下地,再过个几日慢慢地讲饮食加上去。不想还没等高贵妃病足一月,竟真的就躺倒了。

原来谭氏自承恩公府回去,可说是度日如年,坐卧难宁,咽喉处如同堵了块石头一般,连着一口饭食也咽不下。一是担忧着吴芳蕤;二却是为着自家一时情急,脱口说了那话。是以即盼着谢皇后肯见她,又怕了谢皇后召见。

吴大用看着谭氏忧急,只以为谭氏是为着吴芳蕤担忧,倒还劝道:“便是皇后真不肯见你也无妨,无缘无故的,圣上也不能罪及妻孥。何况女儿嫁去还不足一月呢。”谭氏听着吴大用劝解,张了张口,到底没敢将实情说与吴大用知道。待得接着承恩公世子夫人的来信,说是谢皇后肯接见,谭氏倒是松了口气,左右都是个死字又怕着什么呢?

觐见皇后当日,谭氏按品大妆,可因她连日来为着吴芳蕤忧急,消瘦许多,眼角多了皱纹,打眼一瞧,竟是个略有些儿愁苦的妇人,是以冯氏初见着谭氏时竟是不太敢相认,要谭氏先过来问好,冯氏方有醒悟,倒是对谭氏多了几分怜悯,可有几句话依旧得交代清楚:“吴夫人,殿下虽是好性,却也不好欺,小心答话。”谭氏心上已拿定了主意,自是满口称是。

因冯氏的帖子上允了冯氏携带谭氏进去,是以谭氏轻易地便随着冯氏到了椒房殿。谭氏是头一回来椒房殿,虽椒房殿恢弘雍容,可她哪里有心思观瞧,立在殿中只觉着一颗心都要从咽喉里蹦出来,以至于谭氏不得不时时把口掩住。

谭氏以为等了许久,实则还不上一刻,就看着后殿转出四个彩绣辉煌的美人,簇拥着一个身着皇后常服的丽人来,知道是皇后谢氏,到底胆怯,只瞥了一眼便不敢再看,随着冯氏拜倒在地。

玉娘来在凤座前坐了,眼光在冯氏身上扫过落在了谭氏身上,慢悠悠地道:“就是这位了罢。”

冯氏因不敢抬头,也听不出玉娘的喜怒,心上忐忑,转念一想:殿下哪里是会为着亲眷委屈着自己的人,她即肯见了必不能生气的。这才放下心,依旧垂了头道:“是。”玉娘嗯了声:“起罢。”

冯氏这才起身,一回头却见谭氏依旧跪着,忙转头瞧了眼玉娘,又转与谭氏道:“你糊涂了么?殿下叫你起来。”谭氏咬着牙摇了摇头,又与玉娘磕下头去,饶是椒房殿内铺着厚厚的地毯,也听着嗵嗵几声额头撞着地板的声音。

玉娘因向冯氏看去,冯氏叫玉娘看得又羞又恨,自悔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了谭氏所托,正要去扶她,却叫谭氏挥了开去,就听着谭氏道:“妾有罪!妾为着殿下能见妾,扯谎哄了世子夫人,妾并无甚隐秘事要回与殿下知道。只求殿下看在妾一片爱女之心的份上,容妾说几句话。”

玉娘眉尖一挑,眼角眉梢厉色一闪而过,快得冯氏几乎以为自家是眼花了,又听玉娘道:“你即哄了我,我为何要听你呈情?金盛,将这位吴夫人叉出宫去。”金盛听了,哪里敢耽搁,忙指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内侍过来要拖谭氏。

谭氏不想谢皇后竟是这样不容分说,已是慌张,再教内侍们将双臂一扭,刻骨疼痛,眼中立时落下泪来,急急看向一旁的冯氏,冯氏这时已恼了谭氏哄她,正愁不知如何同玉娘交代,见谭氏看过来,便将脸扭在了一旁。

内侍们虽是太监,到底都是男人,谭氏又是个羸弱妇人,哪里经得住他们拖拉,没一会就拉在了椒房殿门前,谭氏又急又怕,再顾不得什么,哭嚷道:“殿下,妾愿说,妾愿说。”

金盛听着这句,将两个内侍止住,回头对玉娘瞧了眼,见她慢慢颌首,这才蹲下身与谭氏道:“吴夫人,殿下肯见你,是你的福气,老老实实地说了,可也不用丢这样的脸了。”言毕这才叫扣着谭氏双臂的内侍们将手松开。

谭氏吃着这个苦头,眼泪扑簌簌落下,却是不敢再出声,手脚并用地爬在殿中跪好,含了泪对凤座上的玉娘瞧了眼,见这谢皇后生得清丽婉转,口角边还带了一丝儿笑意,再想想她方才的雷厉风行,心上更是怕得厉害,哭着重新与玉娘叩首。

玉娘这才道:“好了,你与承恩公世子夫人言道,你愿把个秘密告诉我知道,这回子该想起来了罢。”

谭氏把袖子抹了泪,抽噎了几声,才道是:“殿下还记得三皇子殿下么?”玉娘听见这句不仅将身子微微前倾:“此话何意?”谭氏咬了咬牙:“妾自知有罪,只是妾的女儿,她嫁与二皇子殿下不足一月,从前又是闺中女儿,任事不知道,只求殿下抬一抬手,哪怕叫她做姑子去也好,总给她一条活路。殿下答应了妾,妾便将三皇子殿下如何遇难的,都告诉殿下知道殿下便是要杀了妾,也是妾该受的。”

玉娘听在这里,微微笑道:“原来是为着救二皇子妃,我又怎么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谭氏楞了楞,低了头道:“妾言明此事之后,妾万无幸理,哪有拿着自己生死玩笑的。”玉娘把谭氏上下看了回,素白的手指在凤座的扶手上敲了敲,转头与金盛道:“去瞧瞧圣上在作甚,若是得空,将她送去给圣上。”

谭氏张了张口还待说甚,玉娘已道:“若是你胡乱攀扯,你也知道反坐是个什么罪名。若你所言是真,我保二皇子妃无事。”谭氏听在这里,一口气才泄了下来,与玉娘又磕了两个头这才退在一边。

金盛出去片刻即回,回来先在玉娘耳边说了几句,看着玉娘点了头,这才叫了两个内侍将谭氏拖了出去。

看着谭氏去了,玉娘方注目在冯氏身上:“嫂子没甚要与我说的吗?”冯氏自是知道玉娘这是恼了,哪里敢出声,提裙跪在玉娘凤座前:“妾愚昧。”玉娘笑一笑,侧首与冯氏道:“嫂子回去好生想想。”说了立起身来,两旁的宫人忙上来搀扶,冯氏依旧跪着不敢起身,直到玉娘进了后殿,这才颤巍巍站起来,脸上已羞得通红。

珊瑚便过来劝道:“世子夫人,那谭氏所说的哪里是我们殿下能问的呢?避嫌尚且不及呢,也难怪她生气。”虽玉娘已是皇后,可事涉俩个皇子,虽乾元帝对她看重,可这却已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必要再去奏与乾元帝知道才好定夺。即是如此,不若自家全不沾手来的干净。

冯氏已自知很该在答应谭氏前先逼问出谭氏要说甚,这时听着珊瑚说话,脸上更红了,低声与珊瑚道:“原是我糊涂,还请女官替我在殿下面前多多赔罪,与殿下道,妾知错,再没下回的了。”说了与珊瑚弯了弯腰。珊瑚忙闪了过去,含笑道:“世子夫人知道就好。”又殷勤地将冯氏送到了殿门前,看着冯氏走开了,这才回来见玉娘,看着玉娘已卸去簪环,脱了外头大衣裳,阖了眼半靠在榻上,只以为玉娘寐着了,正要退出去,就听着玉娘道:“看看五皇子殿下在做甚,若是有空,将他带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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