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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华未央_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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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乾元帝待皇后种种关爱,可说是无所不至,但凡是女子看了,就没有不羡慕的。其中难免有些有志气的,桃萼就是其中一个。而那位付氏倒是真个儿冤枉,因付氏的姊姊大付氏嫁与了桃萼的舅舅,是以在桃萼进宫做宫人后,大付氏请托付氏照拂桃萼。说来桃萼也是个嘴甜的,哄得付氏认了她做干女儿。

桃萼自以为皇后芳华已逝,自家正是年轻貌美之际,未必不能出头哩,是以故意在乾元帝面前摔上一摔,做个娇怯可怜样儿来,想哄乾元帝怜惜她,便是不成也没大碍。不想皇后这里还未发作,乾元帝那儿先将她发落了。而她到了陈奉手上自是求生不能,方后悔莫及,却是为时已晚,这是旁话,表过不提。

又说乾元帝连着数日,虽一般吃着药,精神上总有些不济,不免就以为自家身子不如以前的担忧。

☆、第351章 波澜

乾元帝只以为自家病情加重,无如专长在内科上单御医请完每日例行的平安脉后,都是套话,全无新意,不免叫乾元帝心焦。这日请完脉之后,单御医依旧是从前口吻,不想乾元帝却问他道:“我是病家,我自家觉着心虚浮躁,如何你倒是说我无碍?到底是我自家心魔作乱,还是你无有本事?”

单御医叫乾元帝这一句问得脱帽请罪,叩首道:“臣尝闻:‘人者,上禀天,下委地,阳以辅之,阴以佐之。天地顺则人气泰,天地逆则人气否。天地有四时五行,寒暄动静。其变也,喜为雨,怒为风,结为霜,张为虹;’”话音未落,就看着乾元帝怒喝道:“哪个要听你背医书!”一行说着一行抓起蟠龙镇纸朝着单御医就掷了过来,正砸在单御医肩上。

乾元帝自幼熟认弓马,虽不好说武艺过人,却也是勤习不缀,到如今依旧拉得开三石的弓,这一镇纸砸下来,又是含怒出手,哪里还肯留手,直将单御医砸得翻在地,乾元帝尤不满足,踏上一步还要发作,身后却叫人牢牢地抱住了。

便乾元帝是天子,可单御医是个臣子却也不是他家奴婢,可斥可惩;可罚可杀,却不好随意殴打的,且是两旁有史官在,少不得把乾元帝的暴躁记上一笔,是以昌盛忙扑身向前,将乾元帝牢牢抱住,苦求道:“圣上息怒!您病中心焦也是有的,只且听听单御医怎么说的。若是他说差了,您再降罪也不迟呀。”

乾元帝只觉心口怒气升腾,挣扎道:“狗奴才!放开朕!这些东西,拿着朕的俸禄,只会开个平安方子保平安,要他们何用?!一个个的,都与朕滚!”

昌盛在乾元帝背后,没瞧见乾元帝横眉立目的模样,是以倒也不怕,而那位单御医瞧着乾元帝面目狰狞的模样,一颗心也险些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可到底君臣有别,乾元帝殴打他,自有史官记载,若是传在外头,也有御史大臣进谏,自家却是反抗不得,只得挣扎起来,依旧匍在地上请罪。

乾元帝看着单御医这幅模样,更是气恼不已,他挣扎得利害,昌盛又不敢使力,竟是叫乾元帝挣扎了开去,往前冲了两步,忽然站住,捧着个头向后倒去。吓得昌盛赶忙爬去垫住,单御医也上来帮着昌盛将乾元帝扶回椅上坐了,乾元帝只捧了头叫疼。

昌盛看着乾元帝这样,只得遣人往椒房殿去请皇后。单御医上前请脉,只觉乾元帝脉息,即快又急且乱,全无章法,额头冷汗也落了下来,再看乾元帝满双眼大睁着,脸赤红,喷出来股股热气,显然是疼得利害,愈发地心慌。好在在金针推拿上也有些许造诣,也不叫乾元帝用药,用药见效太慢,只用金针按着几处要紧的大穴扎了下去,到最后一针扎下,乾元帝的头疼也缓解了许多,却也无力发怒,只闭了眼养神。

又说玉娘接着消息,知道乾元帝反怒是断了药的关系,做个不知情的样儿来命备辇,金盛才要出去,又叫玉娘喊了回来,道是:“我这心上慌哩,好好儿如何发作起来!备辇太慢,抬肩舆来还快些!”金盛唯唯连声,忙出去传玉娘口谕。

因着玉娘着急,少时肩舆就抬到了椒房殿前,选的俱都是身高体壮的壮年太监,玉娘又身弱体纤,是以太监们抬着倒还好说个健步如飞,下头扶舆的金盛倒是赶得气喘吁吁。

不过两刻肩舆就到了宣政殿前,肩舆停稳,金盛也赶了过来,一面强自压着气喘一面扶了玉娘下舆:“殿下,您留下脚下。”玉娘手上握着帕子按在心口,脚下急匆匆地进了宣政殿,宫人内侍们纷纷下摆请安,玉娘充耳不闻一般,径直进了后殿,果然看乾元帝闭眼靠在椅背上,脸若金纸一般。

玉娘来时倒还好,这时看着乾元帝脸上蜡黄,一时竟是千回百转:即望着乾元帝就此去了,彼此一了百了,也免得各自受磨折;又望着乾元帝现时还能平安,到底元哥儿才八岁,主少国疑,前朝那许多大臣,哪个好、哪个歹、哪个好信用、哪个不能信赖,元哥儿还不太明白哩。先想着自家血淋淋几百条性命;后念起这些年来乾元帝待她几乎好说个无微不至;可谓是百爪挠心,竟是不由自主地掩面落泪。

乾元帝这时已缓过神来,听着环佩急响,知道是玉娘来了,慢慢张开眼,果然看玉娘袅袅婷婷站在殿中,离着自家总有一两丈远,正把帕子掩了面,薄薄的肩头抖动,分明是在哭泣。乾元帝自是以为玉娘关切他,是以哭泣,自然欣慰,脸上就带了些笑,轻声道:“傻孩子,哭甚。我不过是一时头疼,不碍的。你过来。”

玉娘听得乾元帝声音,慢慢地把帕子移开,张了泪眼来看乾元帝,见乾元帝脸带微笑,心上更是刺痛。只是她以假面对乾元帝这些年,早养成习惯,不假思索地道:“您吓煞我了。”说着行到乾元帝身边,把只素手轻轻搭在乾元帝胳膊上:“您现在怎么样?御医是怎么说的?”一面转头去看,见是单御医,脸上就带些凝重。

单御医跪在地上,虽不敢抬头,可耳中却仔细听着帝后两个的说话,皇后进宫时一十五岁,又过得这十三四年光景,也该是二十八玖的人了,实实在在的好说一句徐娘半老,晋王的那一双儿女都得叫她一声:“皇祖母。”可在乾元帝这里这句“傻孩子”依旧说得满是爱怜,可见用情。若是皇后肯回护一二,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以听着皇后问话,更是小心奉承,只说乾元帝近日操心太过,故而使病情反复。依着他这话的意思,即不是乾元帝自家糊涂,也不好说御医们昏庸,倒是个谁也怪不得。

乾元帝近日来总是心浮气躁,坐卧不能安心,也就在玉娘面前还能勉强忍耐,听着单御医这声口,还未动怒,已听玉娘呵斥道:“满口胡说哩!照了你这个说头,是不是还好说个时也运也?!莫不是你以为圣上时运不济么?!”

玉娘这话出了口,单御医吓得比乾元帝方才要打他更甚,不住地叩头道是:“臣失言,臣万死。”玉娘也不理他,只转与乾元帝道:“若是个糊涂的也就罢了,竟是个不肯担责的,这样的庸医,您还要留在身边吗?叫我怎么放心呢。”说了,双目之中珠泪盈盈。

若是当真是军国大事,乾元帝便是再宠玉娘也不能叫她哭了哭就遂了她的意,无如一个御医,倒也碍不着什么大局,是以当场就允了玉娘奏请,将御医单有信撤职为民,即刻撵出宫去。单有信待要再求肯几句,已叫两个孔武有力的内侍过来一左一右地叉了,又把嘴一堵,拖出了宣政殿。

玉娘看着单御医叫拖走,转来又把个柔情面孔对了乾元帝道:“您即头疼,还看甚奏章呢,伤眼累神,明儿再瞧也是一样的。”乾元帝这时也缓了过来,将玉娘的手按在心口,笑道:“你念我听就是了,从前又不是没做过。”

却是从前玉娘还是昭贤妃时,乾元帝就好在批阅奏章时叫玉娘陪着他,玉娘一本本念与他听了,他再批复,直至玉娘病过两回,这才罢了。如今玉娘做得皇后,在乾元帝看来,叫玉娘陪着他,更是名正言顺。

不想玉娘说这些,却是要引景晟进来,虽乾元帝将景晟带在身边,也肯仔细教导,可也不肯将全部奏章与景晟看,若这样下去,景晟要几时才立得起来呢?是以听着乾元帝说这句,玉娘却道:“从前也有人参哩,那是说您嬖宠偏妃,使后宫失序,如今该说我干政了。我好好一个人,何苦叫他们指了名儿骂呢。”

乾元帝笑道:“那有甚,到时我驳回去就是,哪里伤得着你分毫。”玉娘向左右瞧了眼,乾元帝顺着玉娘眼光看去,左右两个史官正低了头书记,知道若是自家再坚持,倒不是玉娘干政了,他好叫后人说一句糊涂昏庸了,只得将玉娘放开:“我与你玩笑哩,你先回去,我看完这些就来。”

事缓则圆的道理玉娘自然明白,也不催逼,又将早些回来,不许动怒,认真吃药等话细细叮嘱了回,直叫乾元帝失笑,摆手令玉娘自去,玉娘行到门前又折了回来:“单有信是给您请平安脉的,如今把他蠲落了,明儿的平安脉您换哪个?”乾元帝想了想,向昌盛道:“去瞧瞧哪个擅内科的御医当差,就他了。”

玉娘看着昌盛去宣旨,这才放心地出了宣政殿,坐上肩舆之后长长地出了口气,听着倒像是叹息一般。

金盛因办差了桃萼的事,这些日子来当差格外仔细,听着玉娘叹息,也就劝道:“圣上许是用神太过,是以引发痼疾,并无大碍的。若是有大碍,御医们也不敢开平安方哩。”

玉娘听了,口角微微一翘,露出一丝笑意来:“你倒口甜哩。”金盛一行跟着肩舆前进一行笑道:“哪里是奴婢口甜,都是殿下今儿的杀鸡儆猴极妙哩。御医们也都有些儿名气,爱惜羽毛着呢。您将开平安方的单有信蠲了,余下的御医们敢不用心吗?”玉娘唔了声,又问:“今儿御医署哪几个御医当差呢,你且去瞧瞧。”金盛答应,转身自往御医署去不提。

又说,倒得晚间乾元帝回来,玉娘觑着他面色,略见黄萎,双眼也无有多少神采,显见得身上依旧不好,过来亲自接了乾元帝,使他坐了,又做个若无其事的模样,一面亲自递茶盏与乾元帝,一面道:“您宣了哪个为您请平安脉呢?”

乾元帝喝了口茶方道:“董明河。”玉娘听着董明河这名字,眼光微微一闪,口角带些笑道:“从前仿佛没听说过呢。”

☆、第352章 送酒

作者有话要说:  救产妇那段,阿幂忘了在哪本笔记上看过类似事例,借来用一用。

治风眩,全是编的,没有依据的,所以懂医的读者不要喝阿幂较真呀。

玉娘是不应认得董明河,乾元帝招手叫玉娘坐到他身边:“也难怪你不知道,他是去年才由楚王叔荐入御医署,虽是年轻,倒也有几分真本事,楚王妃的风眩之症倒是在他手上好的。只是有单有信压着,显不出他来。”说了,便将董明河来历告诉了玉娘知道。

原是楚王妃生得体肥,又与楚王同龄,也是将古来稀的老人,因此患有风眩症,发作时离不得床,虽常年有御医署的御医们伺候着,却是几乎无用。楚王与王妃数十年夫妇,看着老妻病得眼也睁不得口也开不了,哪能不心焦,自是镇日长吁短叹。好在楚王子孙众多,又都孝顺,看着母亲祖母为疾病所苦,倒也各展神通,往民间寻找神医偏方。

恰在前年,楚王第三子刘然往江南去,行至吴山时候,听当地驿丞说当地有一姓董的神医,有生死人而肉白骨之能。刘然到底是王孙公子,哪能相信这等传说,自是嗤之以鼻,笑道:“昔年华佗扁鹊尚无此能,一乡野医生也敢夸张。”

不想驿丞倒是个爱较真的,看着刘然不肯信,便将董明河的传说把来说了回。

道是,董明河未成名时一年往乡间去行医,恰遇着一支出殡的队伍。倒也有十好几人,都是哭哭啼啼,十分哀切的模样,偏是后头跟的不是棺材,而是一卷芦席,席中卷着的人露出乌鸦雅一头浓发来,肚腹处高高隆起,显见得是个死了的妇人。送殡的队伍一路走,一路从芦席中滴下鲜红滴滴的血来,绵延了一路。

此地风俗,产妇若是难产而死,需得当日就下葬,不然怕会诈尸。董明河让在一边,叫出殡的先过。不想尸身才从他身边过去,董明河就从后赶上,将队伍拦下,言道能救产妇母子。当时那妇人娘家母亲姊妹都在,听着能救妇人,就肯叫董明河瞧一瞧,产妇的丈夫到底也舍不得妻儿,咬牙答应。

董明河指引着众人将产妇尸身抬至树下,又叫队伍中几个妇人扯了本来卷着产妇的芦席遮了一道,也不知他在里头做了甚,不过片刻就听见产妇痛苦□□之声。又过得会,就听着一声婴啼,连着孩子也生了下来,还是个壮大的男婴,如今那孩子已四五岁了,叫个天恩,却是感谢老天叫他遇着神医董明河的意思。

听了这故事,刘然不由惊讶:“果有其事么?”

驿丞笑道:“下官如何敢骗老爷,您往四里八乡的打听回,这样的事多着哩。”刘然听说,倒也心动,使了身边的侍卫出去探听,果然又听着许多这样的故事。

刘然是楚王妃嫡出,看着有这样的神医,自然替楚王妃欢喜,打听清楚了地址,亲自往董明河处走了遭。

有道是闻名不如见面,可在刘然这里,却是见面不如闻名了,却是这个董明河个子矮小黑瘦,晃眼看去,毫不起眼,仿如田间农夫一般。

只是刘然到底也有见识,知道人不可貌相一说,跟董明河攀谈了回,又把董明河救产妇成名那事拿来笑道:“果然是生死人而肉白骨哩。”董明河当时摆手笑道:“这话不过是乡民夸张。我又不是阎罗,哪能叫死者复生?不过是那对母子未死,只是一时闭气罢了,我即是大夫,叫我瞧见了,哪有不救的道理。”

刘然听董明河说得有些儿意思,便客客气气地请问详细。董明河就将当时情由解说了回。却是当时他看着从芦席中滴下的鲜血色做鲜红,有血气而无腥臭,可见血脉是通的。血脉即通,自是此人气息未曾断绝。即是气息未绝,自然不是死人。他救了个活人,原也没什么好夸张的,不过是乡民们愚昧,一传十十传百的,倒成了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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