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_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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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昱心情已然平复,此时看他跪在那里,问道:“你为何将这奏章放回来?”

温彦之伏身,眼眸低垂:“回禀皇上,微臣只怕奏章丢失,误了要事。”

齐昱看着他稳稳伏在地上的身子,挑起眉头,忽发觉这呆呆的舍人,竟有股子憨憨的聪明。

殿外,一黄门侍郎正疾步往里走,齐昱见了便吩咐道:“去请三公觐见,除却刑部,其余五部尚书都给朕叫来。”突然齐昱又想起件事:“温大人是否回京?”

黄门侍郎道:“禀皇上,下官正是来报,鸿胪寺卿温大人已送别回鹘王子一行,刚从北郊行宫回京,此刻正侯在殿外求见。”

齐昱神色一松,“快宣。”

不一会儿,黄门侍郎便领着鸿胪寺卿进了御书房,报道:“鸿胪寺卿,温久龄觐见!”

“臣叩见皇上!”一名两鬓花白的老者疾步走到堂下,诚恳地跪下磕了个头,“臣温久龄,幸不辱命,送别回鹘王子,已签订附属盟约。”

“好。”齐昱心中终于放下了一桩事,很是欣慰,“果然是温爱卿,总算给朕带来则好消息。”

他正要吩咐周福封赏,却见温彦之还跪在那里,这才想起方才自己忘了叫他起来,可这呆子竟也不吭声,不由有些哭笑不得。

“温舍人,起来吧。”齐昱笑了。

温彦之却有些忸怩似的,但最终只得认命地爬起来,垂着脑袋往屏风后挪。

堂下的温久龄不经意看见温彦之,整个人都呆住了:“……老……幺?”

齐昱一愣,看了温久龄一眼,又看了看温彦之:“……温爱卿认识温舍人?”

说完自己也一顿,这才想起两人都姓温。

那厢温舍人也未抬头,只是十分肃穆地向温久龄请了安,最终喏喏地唤了声:“父亲。”

  ☆、第6章 【朝廷的衣裳】

京城九坊十二陌,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不少的,可若要说重要到连皇家都要给几分脸面的氏族,却只有五个。

周,林,唐,彭,温。

前三者便是今朝在位的三位公卿——周太师、林太傅、唐太保所携领的门阀,其后生亦多为饱学之士,三公不仅贵为先皇顾命大臣,又是皇亲国戚,三家之间姻亲错杂、人丁兴旺,鼎盛非常。

“彭”是兵部尚书彭家,满门忠烈,子弟多在军中,虽不及周林唐三家之富裕、庞大,却也是朝廷的一条臂膀。

而最后的这个“温”,便指的是如今由鸿胪寺卿温久龄挑起大梁的温家。虽然人丁之旺、家底之厚,都比不上前四族,可若将前四族比作朝廷的巍峨身躯,那温家便是朝廷的衣裳。

温久龄在鸿胪寺卿之位已有十年之久,其能力卓绝之处,便是既能把想要求娶长公主的老高丽国君说服到答应迎娶宗亲的庶女,也能把闹独立闹得鸡飞狗跳的和伦托与回鹘各部都安抚到归顺朝廷。

还年年上贡。

然而,常年在列国邦交中游刃有余的温大人,此时此刻在御前忽然看见了自己这不争气的幺儿子,却是无法淡定了。

他见温彦之一直从方才跪到现下,而今上瞧着温彦之的神情又着实笑得高深莫测,心道定是自家儿子闯了祸。

在官场中沉浮多年的经验告诉他,每当今上一笑,情况必然不妙。

前几日还有个郎中被贬去西北养马了。

呜呼哀哉,我儿要完!

“皇上,臣罪该万死!”温久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齐昱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吓了一跳,连忙虚扶一把:“温爱卿方立大功,何罪之有,快快平身。”

温久龄却不起,伏在地上道:“罪臣只念盟约缔结之事,却不知这劣子哪里修来福分,忽迁来御前侍奉皇上。劣子才疏学浅、言行有缺,若有触怒圣意,皆乃罪臣管教不力、太过溺爱!罪臣自愿请罚年俸、官降三级,求皇上恩准罪臣将这劣子带回宗族,罪臣定严加管教,叫他再不敢犯!”

齐昱有些不明所以:“温爱卿……”

朕……并没有对你儿子做什么。

怎么说得跟朕会吃人似的?

虽则这温彦之该记不该记的实录统统乱记一通,站在堂上呆头呆脑的看得人又着实恼人……

可朕乃一国之君,也犯不上和史官过不去。

齐昱低头,见温久龄闪着年迈的双眼,神情恳切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又包着楚楚泪花,忽然想见,温家世代忠臣,温久龄更是为邦交之事奔波了大半辈子,是朝廷的股肱,不知每年帮朝廷拉来了多少朝贡。

这样圆滑世故、哭穷卖惨比谁都在行的温久龄,怎么会有温彦之这样呆头呆脑的儿子?

朕都替你叹。

此情此景,齐昱已确然无法将温彦之的种种怪异之事说出口来,只好咬咬牙,姑且宽慰道:“温爱卿多虑了,温舍人他……”

……该如何说他好?

目光落到温彦之身上,只见那呆子依旧肃穆地立在屏风边上,定定地看着这边,手上还捏着那只软碳笔。

……似乎从站起来之后一直都在记啊,好像没他甚么事似的。

眼前的一切,又叫齐昱忽地想起了早上延福殿里的种种来。

一口血哽在了喉咙口。

“……温舍人,亦是个十、分、尽、职的史官。”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听了这句话,温久龄的五脏六腑都安稳了,便迅速擦擦方才眼角挤出的泪花,从善如流地站了起来:“皇上如此厚赞劣子,臣实在不敢当。”

齐昱:“……”

这么快就不是罪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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