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_第23章

书归Ctrl+D 收藏本站

“微臣该死。”张尚书声音哽咽。

齐昱坐在上首的木案后,挑起眉:“你们日日万死、该死的,朕也不明白了,究竟是多大的错事?”

张尚书伏身道:“实则,温舍人所言之法,臣……在工部卷宗里,已然阅过……”

温彦之闻言抬头。

齐昱微微眯起眼:“那为何,朕从未听过?”

张尚书伏在地上,背脊有些哆嗦:“此法,乃前工部侍郎……罪臣方知桐所发现,载于工部旧籍,当年亦并未呈给先皇……臣,臣以为……”

“张尚书以为,倘若用了罪臣的法子,便也朝自己身上抹黑,用错了反遭话柄,可是?”齐昱冷笑了一声,“如今见温舍人将此法说出,是纸再包不住火了,终于知道伏在此处认罪,那朕且问你!”他狠狠一拍木案,“这几日来朕在内朝外朝问了多少次治水之法!多少次!你却偏偏要藏到现在!罪臣之法就有罪不成?你拿淮南万万百姓的性命给朕开玩笑?”

“皇上息怒!臣罪该万死!”张尚书颤抖地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眼看齐昱的怒火很难平息,一直跪在一旁的温彦之忽然出声道:“禀皇上,实则……”

齐昱看向他,眉眼中有探寻之意。

温彦之伏了伏身,道:“皇上容禀,工部旧籍之中所录之法,乃从前的草图、初想,尚且有很大纰漏,张尚书弃之不用,亦是谨慎之举。”说罢又叩首:“微臣斗胆,求皇上息怒。”

  ☆、第15章 【你怎如此清楚】

“息怒”对于齐昱来说,从来是件极其容易的事。

年幼时,先皇赏赐的紫玉坠子被废太子瞧上抢了去,母妃让他别生气,他便不生气。

少年时瞧上个京郊的宅子,却被同去的康王买下来,笑嘻嘻送了外养的妾室,贤王叫他别生气,他便不生气。

他生平以为,世间并没有甚么一定要用生气来解决的事情,毕竟当年这紫宸殿的皇位尚不是他的皇位,当年这茫茫天下,亦不是他的天下。

可如今,终究变成了皇帝,曾经不气的事,竟一日日都气了过来。现在道一句人生无常,是否会被那些死在皇位前的兄弟们骂死?

齐昱将目光从温彦之头顶挪开,看着哆哆嗦嗦的张尚书,笑容里带着一股邪气:“那温舍人告诉朕,都是哪些纰漏。”

“回禀皇上,”温彦之跪得端端正正,“首要便是排洪沟渠之选址,旧籍所录的草图选址是卿丽县,然,微臣曾察阅古籍,卿丽县地下多为岗岩,难以钻取沟渠,不可为用;次之,草图所构思的地渠回路还需再行考察,方能确定是否真能有效排水。草图中的一切,皆是凭方——前工部侍郎,想象作出,仅是个思路罢了。”

齐昱听了这话,虚起眼:“这方知桐作的草图,你怎如此清楚?”

温彦之轻声道:“禀皇上,这副草图,是微臣画的。”

齐昱微微一笑:“方知桐口述,你笔录画下的?”

温彦之觉得有点不自在,“是。”

齐昱笑意更深:“温舍人,朕为此法齐齐召集了工部官员,你现下却是告诉朕,你提出的方法,尚且还不是个可行的方法,连个草图,都还不致用?”说到这里,忽然厉声道:“你当朕与百官都是玩儿的?!”

这声厉喝龙威震震,温彦之身后,堂上七八十个工部大小官员齐刷刷地跪伏下去,连呼“皇上息怒”。

温彦之也叩首下去,有些急了:“皇上容禀,微臣有完备的图纸。”

齐昱怒气一滞,直直垂视温彦之的后脑勺问:“在何处?”

温彦之直起身,神情恳切:“禀皇上,微臣今日进宫,不知要论淮南治水之事,故未将图纸从家中带来。倘若皇——”

他发现齐昱正一脸懵地看着自己的脸。

温彦之不解:“皇……上?”

却见齐昱坐在木案后,右手慢慢地抬起来,指了指他的脸,神情怪异道:

“温舍人,你鼻子……”

温彦之连忙抬手一摸鼻子,指尖当即两抹鲜红。

跪在旁边的张尚书扭头一看:“呀!温舍人鼻衄了!”

下面不知谁议论:“皇上龙威可谓振聋发聩,竟将温舍人骂出了鼻血!”

——那根本是他吃太史五蛇羹和霸王披金甲吃太多了!

齐昱气得要吐血,正要分辩,忽然想起来——这呆子吃多,实则也是自己有意的缘故……

做的这是什么孽,为何因果报应最终都落在朕的头上?

——果然这天底下史官的存在,就是为了克皇帝的?

齐昱咬牙切齿,“还不快扶温舍人歇着。”

一干大臣手忙脚乱地将温彦之扶到了一旁去坐着,一时都想起这温舍人日后被委以治水重任,必定会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于是好几双手都拿着丝绢要往温彦之鼻孔里塞,大约都希望挣得一个“我曾帮温舍人擦过鼻血”的脸熟。

温彦之感觉自己鼻子都快被戳断了——鼻血仿佛流得更厉害了些。

正是乱作一团时,齐昱看了身边的周福一眼。周公公一声轻咳。

诸官这才罢了手。

温彦之叹了口气,慢慢将手探入怀中摸出了自己的丝绢,终于……捏住了鼻子,一时只觉父亲所言非虚,官场果然险恶。

他又向齐昱道:“微臣御前涕血,罪该万死,然治水之事不可久等,微臣求皇上赐笔墨,微臣即刻将图纸画出。”

——即刻画出?满座皆惊。

张尚书道:“温舍人怕是不要逞能才好,水利图纸工程繁重,就算草图,亦需十几幅,哪能一蹴而就?”言下之意,瞧把你能的,流着鼻血还想着在皇上面前邀功呢,好生歇着吧。

可温彦之却是没听懂这话的意思,只坚持道:“皇上,治水草图在微臣家中正堂悬挂了三年之久,早已烂熟微臣胸中,今日只需纸笔,即刻便成。”

齐昱稍稍从方才的怒气中缓了些回来,也着实想见识一番这呆子的真本事,便吩咐左右:“将工部绘图用具一应呈上,朕要瞧瞧温舍人当初那状元,究竟是不是真的。”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