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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国公主[GL]_第3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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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他们迫得没办法,只好将守礼叫过来,直截了当地问他:“大郎想要纳妾么?”

  守礼这几日被我派去计算奉天局去年的岁入,来时手中还捧着账本,听到问话,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倏地便红了脸,叫了一句“姑姑”,我因这数月相处,虽非父子,其实却已代李暅行了父亲的职责,倒没那么尴尬,更豁出面皮,问他:“我虽时常和你说一夫一妻无妾的道理,但是时下风气如此。且希孟怀了孕,又随你阿娘住在宫里,你一人在府中,倘或…咳,也是人之常情。”以我之本心,自然是希望自家孩子一切都好,为此哪怕委屈旁人亦在所不惜,然而一旦想起武希孟辛辛苦苦地为守礼怀着孩子,其他人关心的却是如何为她丈夫纳妾,却又难免觉得有些内疚,说话时语声不自觉地沉下去,眼看守礼,竟不希望他说出“想”字。

  守礼被我说得益不好意思,低着头,半晌不曾出声。我见他神情,说不定是有些想的,微生不悦,然而待见他踟蹰模样,再想起这时代的风气,又不禁妥协,柔了声气,慢慢问他:“不要怕,有什么想法,只管和姑姑说。姑姑…总是想着你的。”

  守礼抬起眼皮,飞快地看我一眼,轻声道:“姑姑,我能问你一件事么?”

  我疑心他已有爱慕之人,端起茶杯,猛喝一口茶水,掩住心内五味杂陈,然而他再开口时,说的却是旁的事:“姑姑…有多喜欢阿娘?”

  我一怔,转头看他。这小郎君低着头,捏着衣角,意似羞赧,到底却鼓足勇气,将话问完:“我知姑姑曾为了阿娘抗拒婚姻,以致因此被关入掖庭。我想,姑姑能做到这样,大约是…很喜欢很喜欢阿娘罢?可近一二年,省中却盛传姑姑与崔公…有些首尾。”抬起头,定定地看我,目光清澈:“这事,是真的么?”

  我知道他知道我和阿欢的事,我也知他对我和阿欢的事当颇有不解之处,我却不知他的不解之处在这里,而非他阿耶和阿娘间,怔愣片刻,方道:“流言除了崔秀,恐怕还牵涉了你舅舅,日后说不定还会有更多人。可我与他们之间实是清清白白——我或许未能对你阿娘承诺一生,可我与她相处一日,便绝不会辜负她。这不但是我对她的心意,也是我对她的责任。”

  守礼静静看我,轻声道:“我不知我待阿武的心意,能不能如姑姑待阿娘。不过,阿武既是我的妻子,我待她自然也是有责任的。姑姑不愿辜负阿娘,我亦不愿辜负于她。”

  我有些想笑,又有些想哭,守礼是个好孩子,是我与阿欢教出来的好孩子,虽然他不是我亲生的儿子,虽然他父亲现在就在都中,可他的的确确,是更像我。

  作者有话要说:  补前面的注释(以下来自度娘):

  1.挑兮达兮,语出《诗经*子衿》,全文为:

  青青子衿⑴,悠悠我心⑵。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⑶?

  青青子佩⑷,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⑸,在城阙兮⑹。一日不见,如三月兮。[1]

  关于此诗的背景,《毛诗序》曰:“《子衿》,刺学校废也,乱世则学校不修焉。”孔颖达疏:“郑国衰乱不修学校,学者分散,或去或留,故陈其留者恨责去者之辞,以刺学校之废也。经三章皆陈留者责去者之辞也。”朱熹《诗集传》云:“此亦淫奔之诗。”这些观点今人多不从。现代学者一般认为这是一首情歌。歌者热恋着一位青年,他们相约在城阙见面,但久等不至,歌者望眼欲穿,焦急地来回走动,埋怨情人不来赴约,更怪他不捎信来,于是唱出此诗寄托其情思

  2.其实三兮,出自《诗经*摽有梅》,全文为:

  摽有梅⑴,其实七兮⑵!求我庶士⑶,迨其吉兮⑷!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⑸!

  摽有梅,顷筐塈之⑹!求我庶士,迨其谓之⑺![2]

  这是一首委婉而大胆的求爱诗。

  此篇的诗旨、诗艺和风俗背景,前人基本约言点出。《毛诗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时也。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也。”“男女及时”四字,已申明诗旨;后数语乃经师附会,应当略去。《周礼·媒氏》曰:“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明白了先民的这一婚恋习俗,对这首情急大胆的求爱诗,就不难理解了。陈奂则对此篇巧妙的兴比之意作了简明的阐释:“梅由盛而衰,犹男女之年齿也。梅、媒声同,故诗人见梅而起兴”(《诗毛氏传疏》)。龚橙《诗本义》说“《摽有梅》,急婿也。”一个“急”字,抓住了此篇的情感基调,也揭示了全诗的旋律节奏。

  全诗三章,“庶士”三见。“庶”者,众多之意;“庶士”,意谓众多的小伙子。可见这位姑娘尚无意中人。她是在向整个男性世界寻觅、催促,呼唤爱情。青春无价,然流光易逝。“真正的青春,贞洁的妙龄的青春,周身充满了新鲜的血液、体态轻盈而不可侵犯的青春,这个时期只有几个月”(《罗丹艺术论·女性美》)。如今梅子黄熟,嫁期将尽,仍夫婿无觅,不能不令人情急意迫。青春流逝,以落梅为比。“其实七兮”、“其实三兮”、“顷筐塈之”,由繁茂而衰落;这也正一遍遍在提醒“庶士”:“花枝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486章 行露(四十)

  “今晨狄国老告病, 杨中允代诸宾客在门外一拜即罢,次后太子召杨中允入见,在立政殿谈了约有一刻,只有王元起和王继文侍奉。”佛奴躬身束手,不紧不慢地回报, “相王何孺人生日, 我们送了东西, 韦、张二良娣亦遣人送了物,张良娣礼物减娘子三分,韦良娣却更添了一只金壶。韦良娣前日还向阿郎送了物, 阿郎当即回书,进柑橘二筐、寒瓜一只为谢。”听小宫人报“大郎拜见娘子”,便自然而然地退开一步, 立在一侧。

  守礼只着一件旧紫衫, 戴着幞头,蹬着布鞋, 快步进来, 短短数月,他已晒黑了不少,个子却似更窜高了些,人也瘦了些, 看着比从前白皙时精神干练多了,不说话、微眯着眼时还更有几分高深莫测的模样。

  韦欢喜欢他这模样——儿子少年时雌雄莫辩,长得像太平, 固然是讨喜,待到大了,是个分明的男子了,同样一张脸,看着便越来越像李暅,怎么看怎么生厌。还不如黑瘦一些,做个棱角分明的男人——何况这细长微黑的模样,还有几分像她呢?

  韦欢自己从未生过孩子,对“有后”这事,亦不甚执着。当初收养守礼,纯是出于利益考量,然而孩子养得久,要求便不免愈多:一定要和她亲近,连太平都排在后面才好;虽不求一代杰圣,也必须有德有才;心性样貌要能相似,那更是最好——哪怕他与自己,其实半点血缘都没有;至于其他种种,譬如“听话”“心善”“体贴”…等等一切生而为人的美好品格,自然也是不可少的。

  韦欢知道自己多半是要求过多了,过去许多年来她一直告诫着自己,世上本无完人,不可以此过分要求守礼,抑制了他的天性,作为并无恶意企图的养母,她亦希望自己的养子能快快乐乐、舒舒服服地长大,娶妻生子,平安富贵到老,一如天下所有的母亲。世路艰险,倘若可以,她宁可连太平都不牵涉进来,何况守礼。然而世上之路,不但艰险,而且还必是一条路到底,千千万万的人生来这世上,便已注定要挤在这狭隘艰险的道路上,自刀山血海中杀出一条生路,至于这生路是一人独享,还是有幸与家人、情人或他人共享,则远还未知。

  韦欢想到了皇帝。从很早以前起,这个人便已是两京闺秀们不敢明言,却在心中暗自歆羡的榜样。韦欢少时也曾想过要与她一比高下,甚而一度以为,自己与她已十分接近。许多年以后,她才慢慢明白,这个人,而不是其他的什么女人,能成为古往今来唯一一个女皇帝,其心性手段,绝非是常人可及,单只逼死亲子那一件事,便不是寻常女人能做到。韦欢扪心自问,设若是她与守礼间走到那一步,她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心软。而这一心软,说不定便是身败名裂、千秋功业成空。

  韦欢知道守礼是个好孩子,她亲手将守礼带大,亲自操持他的一饮一食,过问他的一举一动,她为他挑选书卷、鼓励他做各种千奇百怪的试验,她教他在宫中生存的道理,护着他在祖母的阴影下安然长大。她知道他羞怯、善良、软弱却又固执,但她不知道她与守礼之间,到底会走到哪个地步。当年还是天后的皇帝废黜前任太子的时候,未必便想到要他的命。但是最终她却迫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帝当然可以放过自己的儿子,只要她放弃所有的权力,甘愿幽居深宫,做个碌碌无为的后宅妇人。国事成败也好,武氏兴衰也好,个人志向也好…一切与她这个“人”有关的事,都再与她无关。她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彰显朝廷礼法的画符,男人们高大身影背后的一抹低矮虚影——然而她做不到。

  前太子固然也可以放过他的母亲和他自己,只要他亦放弃所有权力,甘愿僻居褊远,做个碌碌无为的普通人,仿佛他的弟弟。然而他亦做不到。临出京城时,他依旧忘不了李氏的宗族朝堂,临别赠与妹妹的,不是什么关怀祝福,而是足以将太平和李暅都推入火坑的“六郎”二字。仿佛在他心中,只有礼法秩序,才是世间至重,至于母亲、弟弟和妹妹,都不过是这万里江山的附带之物。若这样看,李暅倒似比他阿兄更讨人喜欢些。

  韦欢看着守礼,这小郎见韦欢一直不开口,便也静静地在旁立着,候韦欢看他时,方轻轻上前,叫了一句“阿娘”,眼睛一眨,带出些笑来:“听说阿娘近来有些懒进食,姑姑说阿娘喜欢吃天津桥那里卖的冷淘,让我带一碗进来。我看那里许多店面,也不知是哪家,就每家都买了些,阿娘尝尝,若喜欢的,下回还去那家买。”说话间拍了拍手,他的随从们便依次提着许多食盒上来,少说也买了三四十碗,摆了好几张长案。已是秋日,天却还热,每个食盒里便都用冰镇着,外裹着布袱,从天津桥到东宫,形状分毫不乱。

  守礼自捧了一碗,小心进上来:“我也试了几家,觉得这家的好吃些,阿娘先尝尝这个——阿娘?”

  韦欢扯起一抹笑,举手夹了一箸,慢慢吃了,见守礼满眼期盼,便更笑了一下:“就是这家。”

  守礼两眼发亮:“这家我买了好些,给阿耶进一份,弟弟妹妹们各有一份,阿武也有一份。等下出宫,给姑姑也带些。”

  韦欢轻轻一笑,吃了半碗,对守礼一招手,守礼挪到她跟前,半坐下去,仰头看她,韦欢便看着他笑道:“你已大了。原本我担心你不知世路,在外开府,被下面那些人哄了骗了,或导去那些歪门邪路上,所以你府中人手,都是我亲自挑选,平日约束你亦甚严。现在看来,却是多余。你这几日回去,可亲自理一理你那里的人手,或用或留,随你自便。从前你那里被我打发去的人,其实也还留在东宫。你若念着谁,只管和我说,派去你府上,也容易得很。”

  守礼一怔,讷讷道:“阿娘。”韦欢将手在他顶心一摩,轻轻笑道:“都是要做人阿耶的人了,遇事…总要自己多想些。”

  作者有话要说:  嗯今天更得早是因为晚上有事…没有双更哒(顶锅盖跑)

第487章 罢免

  崔明德回来之后, 一切事就更顺利了。括户事行之先,本未与旁人商量,然而括户的苗头,却在一二年前便已露出来,因此无论是崔秀、崔明德、阿欢, 或是柳厚德、郑元一等人, 在我提出括户时都绝不意外, 也都尽心全力,各竭所能。不过括户之后的事,我却还有些犹疑——不是犹豫到底要不要做, 而是犹豫到底要如何去做——因此眼看括户事已进行得如火如荼时,才分别再与人商议,迟至十月末, 才算是敲定括户之后的事, 崔、柳等人目之为变更税法,其实却只是变更税法的小小试水:许以调代租、庸。

  与此对应的是:奉天局增设专门的平准转运司, 负责将诸州多余之布帛贩运各地, 并自固守店铺做生意之外,更设固定商路,定期派人往来大食、吐火罗、吐蕃、突厥、朝鲜、高丽等地,推广贩售我朝特产之绸缎、布帛、图画、笔墨、茶叶。

  我大唐成立之初, 税收的基础,一为授田,一为租庸调。授田有以口分、永业田。凡民始生为黄, 四岁为小,十六为中,二十一为丁,六十为老。授田之制,丁及男年十八以上者,人一顷,其八十亩为口分,二十亩为永业;老及笃疾、废疾者,人四十亩,寡妻妾三十亩,当户者增二十亩,皆以二十亩为永业,其余为口分。永业之田,可世代相传,亦可买卖,口分之田,则形同国家租赁,到了年限,便该还与国家——这是对白丁的规定,官员以品级等次各有职分田、永业田及赐田,职分、永业已是数倍于民人,赐田却更是少则数十亩,多则百顷。

  授田之外,税则取之以租、庸、调之法。丁岁输粟二斛,稻三斛,谓之租。丁随乡所出,岁输绢二匹,绫、絁二丈,布加五之一,绵三两,麻三斤,非蚕乡则输银十四两,谓之调。用人之力,岁二十日,闰加二日,不役者日为绢三尺,谓之庸——此亦民人纳税之法,官员亲贵免课役者都不在其列。

  此制度至大周成立之先,尚实行完好,大周立后,一则丁口滋生,关中田地不足,难以足额授田,二则官爵孽滥,凡科举者少有黜落,授官又易,许多人有官无职,却是多占田亩、侵扰税赋,三则权贵占地,兼并甚烈,连洛水之上,都被围水造田,漕运苦之,四则战事频仍,安西、东北等地战后又数增城防,库用多耗,五则母亲频修宫、寺、庙、祭,更有封禅、游幸、免税诸事,十数年间,流弊积累,哪怕有奉天局的增益,到今年柳厚德入地官时,亦已显出些不支的迹象来,今年酷热,武三思还更希旨拟建三阳宫,李暅则不甘落后,请建避暑宫,虽被婉儿和我劝止,观母亲之意,怕是三二年间,终不免要出这两笔钱。我的意思,乃是与其亡羊补牢,不如未雨绸缪——此是我变更税法的公心。

  我之私心,则已向阿欢交代,是因想提高这时代女子的财权。租庸调从丁口收取,奴婢、部曲和女人不在收税之列,听起来似乎是对这些人的优待,实际上却是剥夺了女人的财权,这点自授田不授予女人便可看出来。察古之税法,迟至隋时,女人还是得能授田的,后来因人口孽生以及诸多原因,女人没了授田的名分,所有的贡献亦渐渐地从国家赋税中隐去,仿佛女子便是无用之人一样。可实际上,因蚕桑纺织等事,多用女子,国家税收中又有调之一项,女人们对税赋所做的贡献,并不在小。我深知时代局限,难以彻底恢复向女子授田这一定例,但这却并不妨碍在褊远下州试行些小小的优待政策——全国肥沃土地都在关中,但后世发达的地区却在长三角和珠三角,察其情由,还是商业的崛起,倘若能大力发展工商,使得民人不必死死定在耕地之上,而可靠更多的轻盈技巧生活,岂非好事?且关中多靠田地,但偏僻山区却未必只能依靠耕田。农林牧耕,皆是农业,稻麦粟黍,都能养人,若能通过税法等事改进桑、果、菜、茶等业,使之发展,则女子的机会就更多了。

  当然,正如当年我曾有过的无数个点子一样,想法虽多,真能去做又能做好的却还在未知,所以眼下我所做的,不过是些许小小的改动,一为试验,二则为渐次熟悉、掌管财税等务,方便日后施展。

  改调为租、庸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与宰相们议过,见无甚反对了,方理成一章,一同写就的还有编新书的奏请——《古今图书集成》已编成。许多学士无处可去,若转官缺,难免分薄势力,且自大唐开国以来,竟还未有一部系统记载国朝官职分派的书,我因奏请母亲,以武三思自前书之编者中选精通官品吏事者,编一部《大周六典》,如此既可备述朝廷职司品级,使公事分明,又可更替大周正名。“六典”则出崔明德之建议,语出《周礼》,是为治典、教典、礼典、政典、刑典、事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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