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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_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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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娘你别哭了,当姨太太也没什么不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有吃有喝,穿金戴银,还有什么不足呢?姨娘这辈子不也活的挺好,若你没当这家的姨太太,哪儿来的我和五姐?” 三姐强笑着说。

“若是一般人家的姨太太,我也不难受了,比起嫁给穷小子受苦,当小又算得了什么?可那家不能去,他……他……那龌龊事我都说不出口!你若去了,就得被糟蹋死了!”

雪兰在一边看得莫名其妙,这又不是叫黑涩会绑票,送去妓院卖了。长了两条腿,不愿意就跑嘛,莫非虽然哭的惊天动地,其实也舍不得大宅门里优渥的生活?

“姨娘和姐姐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带着我一块逃走呢?”雪兰这样想了,也就这样问了。

李姨娘擦擦眼睛说:“你知道什么,说跑就跑,哪里这么容易?”

“怎么不容易?”雪兰说,“咱们又不是被绑了手脚,想跑一定能跑的。”

“姨娘……”三姐满眼希冀的望着她。

李姨娘摇摇头:“即便能跑,咱们三个女人能跑去哪儿呢?我这一辈子都没出过门,出去了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何况咱们身上也没钱。再说了,先不提咱们一跑就能叫抓回来,万一叫拐子打了,卖了怎么得了,咱们这地界上的地痞流氓可不少。”

弄了半天,不止雪兰害怕外面的世界,这些被养在宅门里的女人也害怕,为了这么个避风港,也就随便家里的男人摆布她们的命运了。

雪兰深深叹了口气,十二岁的小姑娘头发稀疏干黄,身上瘦得一把骨头,这一叹气,颇有些可笑。

她本以为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代,简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又胆小怕事,还没点儿本事,可谓无用到极点,哪知身边的两个女人比她还没用。

“没钱?姨娘的首饰匣子里有不少银首饰吧?换成银元也有个几十块了,咱们又不露宿街头,哪里这么大胆的拐子敢当面拐人,至于咱们一跑就让抓回来……咱们不会直接坐上火车吗?大路条条,四通八达,随便找个大城市藏起来,这辈子他们都别想找到咱们。”

李姨娘和三姐惊讶的看着雪兰,过了好一会儿,李姨娘才说:“你一个小孩子,想的太简单了,这不是你该插嘴的事。”

雪兰也就闭嘴了,很多事情不是不能做,而是不敢做。

相比于眼前的恐惧,很多人好逸恶劳,只去走最简单最大众化的一条道路,忍着忍着,步步退让,底线也越来越低。当退到不能再退的时候,就怨天尤人,抱怨上天不公平,却不知道上天每时每刻都给你铸造新的道路,只看你敢不敢迈出这一步而已。

显然李姨娘和三姐都很犹豫,一边是她们熟悉的富足生活,吃穿不愁,高床暖枕;一边是不知前路,陌生而充满危险的社会。两个女人显然更倾向于前者,相比而言,那个可怕的副局长,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这天对李姨娘一屋的人来说是个晴天霹雳,也没人有心思去用饭了,都坐在屋里,或是一语不发,或是默默垂泪。

外面的天一点点变黑了,屋子里暗下来。从窗外望出去,其他屋里都点上了蜡烛,只有这间房还是黑不隆冬的。雪兰只好自己点上蜡烛,火光下,李姨娘和三姐全都哭得双眼红肿。李姨娘侧颊上的巴掌印还非常明显,这是刘老爷打的,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女人的半张脸都肿了。

雪兰觉得很饿,很想去大厅里用饭,可是屋里的两个女人都哭成这样,她有点儿不好意思离开,似乎不陪她们难过,有些不够意思,毕竟她们两个对雪兰都挺好的。

正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王妈的声音传来:“姨太太,郑姨太太来瞧您了。”

李姨娘脸色变了变,朝外喊道:“今儿个累了,郑妹妹明天再来吧!”

外面传来郑姨娘柔柔的声音:“李姐姐,大家都在厅里用饭呢,太太知道您心情不好,命我端了饭食过来,这要是再端回去,老爷和太太的脸上都不好看,姐姐说呢?”

李姨娘气得捶了下桌子,起身打开了房门。

郑姨娘提着两个食盒走进来。

☆、第 7 章

“姐姐自己生气,怎么让两位小姐也跟着挨饿啊,三姐、五姐快吃点东西吧,这心里不痛快,更不能亏待自己。”

郑姨娘比李姨娘晚进门两年,这十几年里两人斗得跟乌眼鸡一样。李姨娘见了她,只有更不痛快。

“怎么?你是来看我娘几个笑话的。”李姨娘冷冷地说。

郑姨娘柔柔地笑了,把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摆上,还摸了摸雪兰的脸:“瞧五姐这瘦的,你姨娘也不知道疼你。”

“滚开!”李姨娘骂道,“我告诉你,不用在这儿看我们笑话,今天的我就是明天的你,你以为你们能逃过!”

郑姨娘却往门口一站说:“姐姐不必往我身上撒气,还是多花心思教教三姐吧。听说那位副局长最喜欢玩花样,也不知道折腾死多少小闺女。姐姐也是堂子里出来的人,自然比我们这些懂事,教教她怎么应付,也省的红颜薄命。”

李姨娘被气得浑身哆嗦,抬起一只手就要扇她,却被郑姨娘躲过了。

她走出门口,还没忘回头说一句:“对了,你是当娘的,可别学你们家五姐,一不高兴就跳池塘。”

伴着郑姨娘婉转的笑声,屋子里静得仿佛能听到呼吸声。

李姨娘身体晃了晃,跌坐在桌旁,刚才强忍的泪水也止不住地落下。

这晚,雪兰隔壁的蜡烛燃了一夜,时而传来李姨娘的哭声。

第二天下起了大雾,外面昏沉沉的。

屋顶上落满了霜,天气越来越冷了。

雪兰被一阵开门声音弄醒了,她躺在暖呼呼、软活活的被窝里,一点也不想起来。

翻了个身,蒙住头,正想继续睡,却被一只伸到被窝里的手弄醒了。

“五姐,醒醒。”李姨娘拍打她,“我有事问你。”

雪兰在被窝里扭动了两下,像个对虾一样躬起背,如同一只大蚕茧。

“哎,跟你说话呢,醒醒。”李姨娘又摇她。

雪兰把她的手推出去,抱怨道:“你别摸我,手怪凉的,人家还想睡呢,等会儿再说呗。”

“我问你,昨天的事是从哪儿知道的?你知道上哪儿坐火车吗?怎么坐?”

雪兰这才猛地惊醒了,刚才她还以为自己睡在现代,妈妈正在叫她起床呢。

“你倒是说话啊。”李姨娘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显然是一夜没睡,她焦急的问,“这些都是哪儿知道的?”

“你决定走了吗?”雪兰问。

“你倒是小声点。”李姨娘压低声音说。

雪兰披上棉袄,爬下床,拿了一张报纸递给她。

“你看看这条广告,寮治遗精店,西四区北二街南首,火车站旁边,售火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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