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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_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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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块大洋!你胡咧咧啥,凭啥俺们给你干活,你还要俺们钱,青天大老爷,没有这么欺压百姓的,这是要俺们的命啊!”大妮的哥哥陡然听到这些话,吓得脸都白了,焦急地对巡警说,“俺们就没听过这合同啥的!““你去问问,现在的帮佣像我们家这样,管吃管住还给大洋的好找吗?若不签了合同,谁给你们这么多好处,好吃好喝都拿了,现在说走就走,咱们这就去法庭掰扯个清楚,从这胡同拐弯出去就是法院大街,走走走!”

大妮的哥哥本来就是个乡下农夫,没见过世面,雪兰一直在吓唬他,何况这年代的合约乱的很,如果有了真正的手印,法院也掰扯不清楚的,即使真的上了法庭,也多半是判双方各退一步,大妮家赔几块钱,然后大妮回家,报纸上有许多这样的案例,所以雪兰一点也不害怕。不过大妮哥哥不知道,牵扯到巡警时他就胆怯了,现在还说要去法院,主家又要三十块大洋,就直接吓得说不出话了。

雪兰打开大门,就要往外走,还作势招呼黄包车夫。

“不不,俺们不去法院,不去法院,俺们这就走,俺们不领大妮回家了。”大妮大哥扯着自己老婆往外走。

大妮大嫂却抹了把眼泪,噗通给大妮跪下了:“妹子,你别这样,俺们对不起你,也知道你不肯,可是你眼睁睁看着下面的侄子侄女都病死饿死吗?你不稀罕他们,就忍心让他们死了?若不是我得在家照顾病人,我就把我自己给卖了!你也是这家的人,为什么这么狠心,不顾你哥哥和侄儿们的死活。你爹娘在天之灵,看你这么对待你哥哥侄子,他们怎么安心,呜呜呜……”

大妮本来坐在地上哭,听了这话陡然一愣,木呆呆地望着地面。

过了许久,大妮流着泪说:“算了,俺跟你们走。”

说着,她给雪兰和三姐磕了个头:“大小姐,二小姐,俺跟哥哥嫂子走了。”

三姐皱起眉,刚要上前说什么,李氏带着剩他娘回来了。

看到家里来了两个巡警,李氏吓了一跳,把事情一问,她生气地瞪着两个女儿说:“既然丫头的哥嫂来领她回家,这就给她结了工钱吧,让她赶紧走。”

“这……”三姐犹豫了起来。

雪兰也很犹豫,毕竟是相处了一场的人,哪怕只是个陌生人,看到可怜的,也会心生怜悯。她也知道自己家门庭单薄,不好引起议论和纷争,可很多时候,人心尤其是仁心,不是以得失来计量的。

第44章

雪兰上前扯了扯李氏的袖子:“娘,咱买下大妮吧,别让她走。”

李氏到底是唱过戏的,那眼神犀利得很,瞪人一眼,能把人看得心里哆嗦。

“咱家可不要这些麻烦事,赶紧让她走,再说人家丫头自己都愿意走了,你插什么嘴!”

大妮大嫂赶紧向李氏弯腰说:“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李氏给了剩他娘几块钱,然后笑着对两个巡警说:“二位差爷辛苦,两个小丫头在家胡作,让您见笑了,一点小意思,二位爷喝茶。”

剩他娘上前送钱,一位巡警笑道:“我们都是职责所在,你家这个丫鬟也太野了,赶走也好,竟然在警察局门口叫总统救命,这年头的小报记者又爱胡写……家宅安宁要紧啊,多谢夫人打赏,咱们告辞了。”

两个巡警离开之后,李氏抬手就朝三姐和雪兰后背上打了几巴掌。

“你们两个死丫头,作死是不是!你们知不知道惹祸了!”

大妮噗通一声跪下,边给李氏磕头,边哭道:“夫人不要怪二位小姐,是俺,都怪俺。”

“哼!当然怪你,你这祸祸秧子,胆子这么大,还敢找总统的不是!前儿还有个女学生在广场上喊了几句总统,回头就叫警察以妨害国体名誉罪抓到了监狱,她一家子都被挨个审问是不是叛党,那地方进去了就别想出来。我看你们也少不了这遭,赶紧从我们家滚出去,别连累了我们。”李氏狠狠地说。

大妮还没反应的时候,大妮大嫂却脸色一变:“这……哪有这种事……”

“没听到刚才的差爷怎么说吗?你们就在家等着吧,警察迟早上门,我们可知道你们家的地址,甭想把这事赖在我们家。”

“你这个死妮子!你这个死妮子!”大妮大哥劈头盖脸的朝大妮打去,“你能耐啊,还会跑到街上撒泼了!”

“我们……我们不带她走了……”大妮大嫂扯着丈夫的衣裳就往外走。

俩人竟然一出门口,就飞快地跑了。

站在一旁的雪兰目瞪口呆。

李氏啐了一声说:“把大门关上!”

大妮的哥嫂都是地里刨食的农夫,就算脑子比一般农夫灵活些,可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居然被李氏几句非常不靠谱的话给吓唬出去了。

可能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对付叛党连坐那套真的太可怕,因为街头巷尾为了恐吓老百姓不跟南方军牵扯,都传的挺邪乎,结果这种吓唬反而比雪兰编的上法庭更能唬人……

“杀千刀的,作践自己亲妹子,没良心的畜生。”李氏扶起大妮说,“这种哥嫂,就当没有,你也是个傻的,窑子是什么地方!你才十四五,没准进去几天就让人糟践死!你还傻的答应那些丧尽天良的,买自己的皮肉,让他全家吃饱喝足?”

李氏这几句表面抱怨实则怜惜的话,说的大妮嚎啕大哭。

“我爹娘,我爹娘……”大妮抽噎道。

“你爹娘咋滴!你爹娘若知道他们这样作践你,能气的从坟里爬出来。听婶子的,你自己过得好,你死了的爹娘比啥都高兴,至于你大哥一家子,黑了心肝的,活该穷死饿死!”

大妮叫剩他娘哄去屋里坐下了,一群人在外面冻了大半天,雪兰都冻得流鼻水了。

一回屋,李氏又骂雪兰和三姐不省心。

“两个丫头都作上天了,下回就上房揭瓦了是不?”

“你……不是也没让大妮走吗……”雪兰小声说。

李氏白了雪兰一眼说:“娘还能不知道你,整天写大侠打抱不平,我狠心撵走她,叫你怨我?”

母女三人互相看了看,都笑了。

“那……他们再回来怎么办啊?”雪兰问。

“哼!他们有这个胆子,我自有法子再把他们吓走。”李氏道。

“大妮也是个傻的。”三姐叹道。

“哎!”李氏叹了口气说,“你们两女娃是没见识过世道险恶,小时候住在深宅大院,跑出来了也有本事挣钱,没吃过苦。外头的穷苦人家就是这样,都吃不上饭了,还管其他。”

“有些事我没跟你们说过,怕脏了你们耳朵,也怕你们嫌弃我。”李氏把雪兰搂在怀里,拧了她一把说,“尤其是你,小时候脾气倔,还为这事跳池塘。”

“我不嫌弃你,没你就没我,过去是我不好。”雪兰安慰她说。

李氏抹抹眼泪道:“你们都大了,也不怕你们知道了,你娘我是个出过堂子的女人,你们也许大概明白是啥意思。”

“那地方说好听点叫戏班子,说难听点就是个高级窑子,我七八岁开始学戏,十二岁登台,十四岁叫人破瓜。我记忆里就伺候过七八个男人,亏得老爷看上我,把我赎走了,否则还不知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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