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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上人_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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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兰忧愁地说:“报社的意思是,找个机会宣布下我是女的,这样乱下去不太好。”

张维真听了,摆正脸色说:“可是咱们女人的名声要紧,说了不会更麻烦吗?而且你家里孤儿寡母的,紧闭门户最要紧,要是你还有爹当家作主,倒也不怕外头胡说,反正没人信。可惜……你家就三个女人……你不知道,那些八卦小报可厉害了,过去有个女明星,是个孤女,人家戏演得好,叫导演捧红了。本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小报胡说她是婊子,到处巴结高官,和七八个公子哥都有一腿,结果姑娘受不了,吊死了。你虽然是作家,可如今的名气也不小了,只可惜这孤儿寡母的名声不好,毕竟寡妇门前是非多啊。”

张维真说的句句都是大实话,其实这些事情最好不要管它,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是越描越黑的,不如让它自己沉寂下去。

但报社想这样做也有他们的考量,毕竟如果一直瞒着,就像默认了,有欺瞒读者的嫌疑。

就像前几天,从沪市送过来一个女人,小姑娘十六七岁,长得天仙似的,还能弹会唱,一身南方水乡的聘婷姿态,是个男人看了都心痒痒。陪她来的男人说,奉主人的命令,特送给雪后山岚先生的,保证是清白姑娘,还带着卖身契啥的。问他主人是谁,竟然是沪市丞帮章字辈的一个大佬……

“我家主人说了,江湖上的兄弟都佩服山岚先生义气,送上黄货两条,与先生交个朋友,还望先生不要嫌弃咱们粗人下鄙。”

这收不收的,都烫手啊。

雪后山岚有什么义气啊,只是她写的书里都是义气男儿。

所有的江湖事都只认一个字——义。

无论是兄弟义气还是家国义气,说到底混江湖的人,没了这个字,就会被人看不起。

雪兰的书里也秉承着这种江湖气,她很喜欢《水浒传》,喜欢里面的兄弟义气,所以对于大丈夫一诺千金,朋友兄弟间肝胆相照、割头换命的剧情是很爱写的,类似的剧情会被她描写得非常热血。而对出卖兄弟,心胸狭窄的人也都不吝啬让他们的下场很糟糕。

而且雪兰写文有个特点,三教九流的小人物,哪怕满脸麻子,哪怕瘸了条腿,哪怕是邪佞奸诈,可他们或爱憎分明,或义薄云天,或家国天下。人虽小,心却大,文章的字里行间从不掩饰对这些人的喜爱之情。

也许从政府的角度,肯定不爱草莽人物,可是江湖出身的人,就难免把雪兰引为知己了,毕竟雪兰写的就是‘忠义’二字,而在且她的江湖中,每个人似乎都在追求侠肝义胆,儿女情长,于是这让每个读过书的人都恋上了她的江湖。

而且读书就像在与一位作者交流一样,有时候可以上升到心灵的程度,甚至会把写书的人和书里的主角弄混,好像作者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作者做出了什么不符合期望的事情时,就会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所以雪兰收到江湖朋友送来的美女和金条时就是这个感觉,你收吧,收的烫手,不收吧,怎么,你看不起咱们江湖这票朋友吗?

报社遇到这种事也没办法做决定,哪怕是沪市的,跟北平隔着十万八千里呢,也实在名头太大,得罪不起,要雪兰自己拿主意。

其实雪兰也算懂江湖规矩。

她在写《射雕英雄》之前,研究了十七八本当前的武侠书,各路黑话都从小报纸上做过剪辑,了解不深,但她明白,江湖中人最注重一个面子。这个面子太重要,比生命还贵重,让江湖上的朋友给你一个面子,这是很难得的事情,因为这种面子也许千金难求,你不可以下人家面子,更不可以给脸不要脸。谁让他们是草莽呢?街面上混过的,就是有点做什么都霸王硬上弓的痞气。

雪兰就安稳坐下来,给这位据说年纪不小,身份也颇高的江湖大佬写信了。

这信里的内容,她是实话实说的,直言自己是个小女子,家里为了名声着想,不肯让她以真面目示人,所以闹出许多笑话,让江湖兄弟见笑了。感谢先生抬爱,钱留下,美女就不收了,回赠一副韩晓飞先生画的黄药师的画像,聊表谢意。雪兰还在信里写到家中门规森严,江湖儿女虽然不拘小节,但她毕竟是闺阁女子,还望对此事保密。

雪兰一点也不担心人家把这事泄露出去,因为丞帮是沪市公共租界里最大的帮派了,那里面章字辈的大人物,基本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只要你开口,人家轻易不会落你面子。

要感谢韩晓飞先生啊,自从画了《射雕英雄》的人物画像,他的画就更出名了,一幅画值老钱,虽然比不上两根金条,但送出去却是非常体面的礼物了。张维真自从讹走了雪兰的那张画像,至今都没敢在家里展示给别人看过,她悄悄跟雪兰说,生怕爹妈质问她东西哪儿来的,更怕爹妈当稀罕物送人了。

开春的时候,北平仿佛一夜之间入了夏。

校园里弥漫着一股玉兰花的香气,那股香味十分浓郁,伴着暖阳阳的日头,仿佛全都发酵了,蒸腾的让人难以喘息。

雪兰升入了师范学校的高等部,她终于也成为学姐了。

进入高等部以后,就有机会参加各种社团了。这个年代的高中可比后世光知道考试的高中精彩多了,人家有话剧社、新闻社、围棋社、文学社、外文社等等,数都数不过来。学生必须要参加一个社团,因为算学分的。

雪兰进了新闻社,一开始是打算进话剧社的,但听说话剧社至今还在排演《妻妾成群》,自己演自己的小说,有点怪不好意思的。

新闻社会出版学生们自己的刊物,上面一般刊发老师和学生的作品,也会转载优秀的文学作品。雪兰还是比较适合写文章的,所以就进了新闻社。

进了社团一看,发现人家还挺先进的,因为新闻社里居然还有一台照相机啊。

这个年代的照相机还是那种打闪光灯都冒烟的老式机器,但雪兰第一次参观人家的摄像棚时,却感觉她们格调好高啊。

因为感觉大家对待照相,都像对待艺术品一样,大约也是照相的花费太昂贵的原因。

一位女学生坐在窗台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她正在静静地阅读,午后的日光洒在她身上,像印上了一层金子一般,连女孩长长的睫毛似乎都变得透明了。那氛围静谧、祥和,美丽的让人沉醉,摄影人捕捉下了这一刻,让这美丽的一刻留在了永恒。

这是贴在展览窗里的一张照片,据说还获得了照相比赛的银奖呢。

“照片都是大家自己照,自己洗的,我们这里有暗室,以后可以教大家洗照片,虽然相机只有一部,胶卷和底片也很贵,不过有机会就让大家都尝试一下。”摄影社的学姐笑眯眯地对下面的几个学妹说。

第一次入社的社员们都要上交稿子,因为是新闻社,社员主要都是模仿记者,写新闻稿。写了这么多年的书,看了这么多八卦小报,雪兰的水平真心比一群中学生好太多了,一下子就被她们社长相中了。

“给你发一个校报记者牌,以后你就是咱们的校园记者了,要负起责任啊,多写优秀的报道。”

雪兰有种自己被拍了拍肩膀,然后说我看好你哦的错觉。

然后任务马上就落到了头顶。

“我们前几届的学姐排演的话剧《毁灭》,每一年都会在北平大学演出,今年也不例外,到时候我们要跟着话剧社过去,当随行记者。”

☆、第51章

第一次逛北平大学的校园,雪兰就一个感觉,校园太他么大了,走的脚底板疼,逛着逛着,好像就迷路了……

而且迷路的不只是雪兰一个,她们两三个女孩子都大太阳底下,晕头转向了。

“学姐们说的礼堂到底在哪儿啊?”

“我们是不是来过这儿?都转一大圈了。”

“找个人问问吧。”

“那你去问啊,这儿怎么都是男的,没看到几个女的。”

“哎,你们看是不是那儿?”一个女同学指着不远处说。

那是一间平房,门口挺小,可是挤着沸沸扬扬的人。

雪兰几个凑近一看,发现里面在搞辩论会。

听了一会儿,似乎是关于‘立宪政治’的争论,说的是中国当年是否该试行立宪政治,里面挤满了穿着藏青色中山服的男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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