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途中与你相见_第8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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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怀恩真是恨不得调台直升飞机过来,年初省人民医院讨论过启用直升飞机参与空中医疗急救,方案尚未通过,Y市这种地级市更不可能配备如此先进的救援设备。他只能尽量耐着性子,催促那边救护车快点出发。

  何文轩的车已早被顾怀恩远远抛下,车内欧阳菲瞧着前头那人把车开得跟飞机似的,几次见他横冲直撞,手心不由替他捏了把汗。想起裴樱与他这几年的遭际,心里滋味莫名。

  半夜三更,裴樱终于被送进抢救室,紧急输了几袋血,人还是昏迷不醒,随后被送进了Y市唯一的ICU单间病房。

  顾怀恩曾被请到这些下属医院做过手术,泰山又是省人民医院院长,自然博得几分面子。按照规定,ICU病房为无陪护病房,非规定时间禁止探视,家属只能在家属休息室休息。欧阳菲何文轩被拒之门外已上外头寻酒店住了,顾怀恩因本身为省人民医院副主任医师,又与上级医院领导沾亲带故,眼下这女人生命体征不稳,他心急如焚不肯撤离,护士长便也卖他一个面子,让他穿了无菌服坐在里头看护。

  ICU病房配备了专门护士管理,那人瞧顾怀恩寸步不离,做完各项数据记录,抽了个空出来松口气。

  办公室里其他几位值班护士们都听说了监护室那位昏迷的女患者,大晚上的,为了抢救她,还专门打电话叫来了科室主任,又上报了相关院领导亲自参加指挥救治。

  护士们多少听过顾怀恩的后台,知道此人是上级医院领导的乘龙快婿,却为了这个女人寸步不离守在床边,有人议论这女人是不是他姐妹,又有人猜测,看他一脸焦心,应该是情人。

  待那护士再回ICU病房,其余众人聚在科室里开始讨论起那个自杀的女人来,想起她刚送进来的样子,个个不寒而栗。

  那女人送来时瞧着已是气息微弱,只有出的,没有进的,眼看活不成了,整个手腕都被割得血肉模糊,看样子是钝物所致,动脉埋得那样深,可想而知当时用了多少力气与决心。又讨论这女人,不知所为何事,竟致如此惨烈。

  下半夜,凌晨三四点,这个时辰是人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护士们个个昏昏欲睡,趴在办公桌上,整个值班室一片宁静,像是喧闹了一晚,夜也疲惫起来。

  这时,值班室的大门被人敲得砰砰响,外头那人严厉道:“还不快起来,你们ICU病房出事了。”

  熬了一晚,医生护士都有些疲累,睡眼惺忪,哈欠连天,行动仍旧迟缓,瞧了瞧天空,外头仍旧漆黑一片。

  外头的护士长已等不及了,严厉道:“愣着干什么?有人闯进了ICU病房,你们赶紧的!”

  当下众人被吓得一凛,护士长指挥人员去上报保卫部门,待那人欲走,护士长仿佛想起什么,又嘱他打110把警察也叫来。又安排其他人员去通报医务科、护理部的领导过来。

  工作人员如注了鸡血,立刻雷厉风行运作起来。

  保安科马上带人赶了过来,楼下有不知情况的护士被吸引上来,扯住其中一位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谁闯ICU病房了,动静闹这么大,听说院长都被叫来了。”

  那保安人员也说不清楚:“不清楚,好像来头挺大的,不知道是不是军方的。是坐了军方的直升飞机来的,那直升机现在还停在住院部顶楼。”

  很快,护理科、医务科各领导都来了,副院长却在前头拦着他们不让进。医务科领导受不住了,跑去问副院长:“到底怎么回事,院长不是说来了?”

  不一会儿警车轰鸣,两个公安也上来,却在半道叫人截住去路。

  一旁正跟着护士长上楼的小护士愤愤不平,瞧了拦警察那人一眼,对护士长道: “到底几个意思啊?闯ICU还这么嚣张?”

  护士长一脸黑面,不吭声。

  这护士仍旧追问:“院长不是来了吗,怎么没上楼又走了?到时候出了事可怎么办啊?”

  身边年长护士扯扯她袖口,以眼神示意她瞧护士长脸色叫她住口。

  两人故意慢下半拍,等护士长上楼,那小护士才愤愤不平道:“俞姐,我真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把我们医院当什么了,说闯就闯?”想起方才那人一路冲撞上来,势如破竹,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年长护士道:“昨天省内新闻你没看,还记得追悼会上作为家属被领导接见的那个?”

  护士仿佛想起些新闻来,却仍旧意难平:“院长来都来了,也不上来看一眼,哼哼!”

  “你刚毕业,还年轻。里头另外那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人老丈是下一届进省卫生厅的热门人物,县官不如现管,咱们院长门儿清呢。”

  “那万一打起来,人被欺负了,他不是更倒霉吗?”

  “傻丫头,你还不懂?哪个都不好惹,打起来,谁被欺负了,他都不好交代,干脆装作不知道,到最后,谁也怪不到他头上来。”

  小护士懵懂点头,又似仍旧迷糊。

  十分钟前,ICU病房内。

  顾怀恩穿着无菌服坐在裴樱病床前,怔怔地瞧着那苍白的小脸,失血过多,抢救时间耽误得太久,输了那么多血也没醒过来,生命体征仍不明,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苏醒。

  他握着她未受伤的手,轻轻摩挲,忍不住将脸贴了上去,眼泪自鬓角落在她手上。

  ☆、第55章 决裂章(下)

  脑海里仿佛浮现起许多从前的片段来。

  他们是差不多时间都被李家收养,李天祥是她姑父,裴美心是她姑姑,表妹李心雨却待她格外刻薄些。

  送到李家第二年,九岁,裴美心送她去学钢琴,特意在家给她买了架钢琴。不知那天所为何事,李心雨在房内,裴樱在门外,手指被夹在门缝里,六岁的李心雨恍若无人使劲将门推合上。裴樱在门外,被夹得哭起来,手指被掣肘,使不上力,屋里头那人也当做未瞧见。

  顾怀恩放学归来,裴樱仓皇回顾,眼里涌满了泪水,他一时忍不住帮她合力推开门。李心雨被推跌在地,也不哭喊,起身拍拍衣服,趾高气昂又回了自己房间。

  裴樱的手足足半个月才缓慢恢复,医生说如果程度再深一点点恐怕就此废了,她是画画弹钢琴的,李心雨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吧。

  其实还有很多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她都是悄悄隐忍了,从不向裴美心哭诉。

  那时候她喜欢自己,为了替自己争,屡屡与李心雨升级战争,然而他知道,其实她不是一个爱争的人。

  还有好多好多片段,比如十五岁那天晚上她明明离家出走即将要成功,却因为他的劝说,又心甘情愿回来了;比如每当他被李心雨欺负,她那隐藏不住的黯然神伤;他对她感情躲避逃离时,她的落寞失意。

  两个孤弱无依的少年,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她就像他过去那些岁月一样,铭刻成他一生最大遗憾,他总想等自己有能力的时候能够将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好好修补爱护。他想穿越到过去,替冬天光脚领通知书的幼小自己穿上一双鞋,他想给中午躲避同学吞咽馊饭的自己一碗白净米饭,他想给过去那个因为他徘徊神伤的女孩一个拥抱,他想不顾一切带着她远走高飞。

  他想去把那个破碎的她修补完整,她不用来李家,不会爱上自己,更不用去替人顶罪,她应该好好的。好端端地成长,初中、高中、大学,要变得开朗活泼,拥有一群热热闹闹的朋友。再找个好的工作,好的爱人,生个孩子。

  就算当初她真的离家出走了,哪怕做一个服务员,也应该会是个快乐自由的服务员,会拥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人生,碰见一个爱护她的好男人,可是这一切都让他打破了。

  她总是很努力企图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在李家受欺负不敢声张,怕引来家庭大战;她努力成长,想要存钱离开,可是命运却这么无常。

  她手上的伤,他也看见了,大宇说是用碎碗破片割的,磨得伤口那样血肉模糊,那么深的动脉,那么钝的瓷片。她用了多少力气,她花了多场时间?为什么这一路走来,他明明是想好好补偿她,却将她护成了这个样子?

  她在监狱里面十年都熬过来了,曾经是那么努力生长的一株植物,为什么会把自己折断成这样子?

  抢救的医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醒来,也有可能无法苏醒,如果再也醒不来了呢?如果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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