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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周郎[三国]_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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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细的热气钻进耳朵里,孙绍缩着脑袋躲了躲,哭得发僵的脸上总算闪过一丝孩童的生动,看着李睦摇了摇头,小声地嘀咕:“他扛着我跑……”

  这个张仲景……倒是不简单。

  能看穿孙策死后左慈会用天命操控军心,还能说是医者不畏天命,可能在听到一个小孩子说出这种话时不怀疑不追问,还即刻辨明利害,拔腿就跑……如此反应,简直快得不可思议。

  不过她转念一想,同时乱世的神医圣手,华佗最后死于曹操刀下,张仲景的名望不下华佗,却能平安一世,可见自有其处世之道。

  李睦笑了笑,不再追问,仔仔细细把孙绍身上拱乱了的衣衫一层层拉好。天气尚寒,纵然屋子里还烧了火盆不算冷,却也不敢就这么给他统统脱了重穿,只沿着衣摆拉平,再将襟口对齐,重新绑好衣带。

  周瑜见他两个交头接耳,心里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面前这个女子本该曲裾绕膝,种几株花树,酿几瓮美酒,自在逍遥。却因他被困在这一身短褐里。当初李睦换上曲裾时展袖转圈,欢欣万分的样子仿似就在眼前。

  惊讶,欣喜,如释重负,还是懊恼,愧疚,黯然无奈,他说不清当看到李睦出现在军帐外时自己心中何想,只清楚地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怒火,滔天席地,简直就要将他一身血肉都烧尽成灰。

  他行事自来思虑周详,一念定计,便从不后悔。然而只一次,悔之莫及。

  “阿睦……”

  “周公瑾,我问你一事,”最后往孙绍身上拍了拍,李睦终于抬起头来,却没让周瑜开口,“你之前将徐州的布置尽数归于孙权,下邳一战,跑了袁术,你也把守城的军功都算在我身上,孙权有这些为底,纵然你在军中的威望胜过他,也该知你一心为孙氏基业,为何还不能容你?”

  既然历史上的孙权继业时了无寸功方才忌惮周瑜,但如今“孙权”两个字在军中的威望,即使不能与周瑜相比,想必与历史上那个仅有宣城一役的孙权早已不可同日而语。那历史上上演的君臣猜忌,是否也可以不再同日而语?

  李睦目光湛然,她不是不知道孙权对她的敌意。但那于她而言,不过是缠绵病榻的病人怨天尤人,一旦孙权伤重痊愈,又知她身为女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窃走他的地位,这敌意还能剩下多少?更何况,逼得她无路可走,对他本身也未必能有多少好处。

  “阿睦……”周瑜慢慢垂下目光,神色复杂地扫了孙绍一眼。

  “直言无妨。”见了他的神色,李睦已然猜到答案,在孙绍的肩膀上按了按,“你既要阿绍为主,何为忌何为防,也该让他及早知道。哪怕现在不懂,以后经事时,至少也能有些印象。”

  就像他最终听懂了兄终弟及的意思一样。

  周瑜讽然一笑,不答反问:“你之前来县府看我,进来时可曾被外面的兵士所阻?你若此时再出去,能否将他们驱散,遣回军营?”

  李睦默然。这县府外面都是跟随周瑜一路征战的兵士亲卫,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马,若非有皖县那句没有时效的军令,看方才那拦门兵士的架势,她还真的未必进得来。

  她不是上位者,也没有这个时代的上位者固有的自觉,被人拦下来时自然不觉得有什么。更何况,第一次周瑜带她到军营时,就跟她细说何处能去,何处要绕着走,寻阳是军城,周瑜派兵守了县府,在她的意识之中,也就将这县府当做了不能去之处。

  此时周瑜这么一提,这才突然意识到她冒认了孙权,这寻阳城内又有何处去不得?更何况县府之地,本就是她居住之所,周瑜驻兵于外,但若是换做孙权……

  李睦眉头紧皱,长长呼出一口气。

  当着刘备冒认孙权是一回事,要以孙权之名做孙绍的摄政王又是另一回事。她或许对这个时代的历史进程有所印象,能根据种种后世的记录大致推测出孰忠孰奸,何人可信,或许还知道一些这个时代的人还不知道的东西,但若要真正与这个时代的人一较长短,她依旧还是心虚。

  更何况,三国纷争,进退战局,从此她深陷其中,便是要与这个时代最顶尖的人才站在一处,一较长短。

  就像是火药一样,很多东西基于理论而缺于实践,她炸飞一个铜炉,而左慈则能炸断一道城门,她心里的那点“先知”,究竟最后是利是弊,能得能失,却实在是难以估量。

  又怎能不心虚!

  周瑜缓缓上前将孙绍从榻上抱下来,替他理了理额发,目光湛然地望着李睦,眼角尚有微红未褪,俊朗英武的面容上也不见了往昔的自信从容,反而添了一丝李睦从未见过的局促:“初闻伯符之丧,我方寸已乱,言不及思,神未归属,口出胡言而不自知,背信忘诺而不自觉,你……不要放在心上……”

  “三月之内,我必拿下江夏,班师回吴。届时向子义求姻,请吴太夫人为媒,娶你为妻。”

  清清朗朗的声音仿似有金石掷地之音,他慢慢朝后退开,向李睦躬身弯腰,深深一揖到底。

  看着眼前的男子发顶的纶巾,李睦垂于榻上的手掌不由慢慢握紧。

  

  ☆、第九十章

  

  周瑜要拥孙绍为主,那她又还有多少选择……

  要么继续以孙权的身份站出来,与周瑜一同站在孙绍身后,彻底绝了孙权的念想。

  要么也躲进周瑜身后,任由孙权再设法回到吴郡,捅出真假孙权之事,以此攻歼,与周瑜再度争权,将历史上那一段暗争摆到明面上来。

  再或者,孙权就此消失,周瑜在江东只手遮天,任由后世史笔如刀,写他功高欺主,弄权养兵……

  他是千古名将,风姿卓卓,性豪弘雅,后世里量窄妒贤的污名在如今看来,何其嘲讽,何其荒谬!幸还有史书为证,才落了个誉谤参半。而如今……她又怎能眼睁睁地看他去披那浊名?

  而若躲入他的羽翼之下,从此亦步亦趋,战战兢兢,时时防备……

  倒不如试一试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

  同样都是冒险!

  就像当初盗玉玺,她眉峰一扬,深藏在骨子里那种豁出去的狠绝之气又蠢蠢欲动,与其处处受制于人,如履薄冰,倒不如拼力一搏。

  “好,我应你!”

  周瑜心中愧悔,深行一礼,已然做好了被她再嘲讽一番的准备,甚至还想过待他拿下江夏,回到吴郡之后,再和太史慈“比试”一场,不想竟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诧异之外又欣喜,然而他腰板刚刚抬起来,就听到了李睦的下一句话:“从今往后,我便是孙权。”

  “你说什么?”周瑜猛地抬起头来,“何人要你应我此事了?原就是我胡言,你应我做甚么?”

  “吴郡那里如何应对,你自想法子,需要我做什么,也直言无妨,至于我兄那里,我自会同他分说。女弟变兄弟,他顶多也就恼我胡闹,再罚我多拉几百次弓罢了。”李睦的声音里还有几分疲惫,但却清清楚楚将两人划分开来,一副从此同殿为臣,公事公办的口吻,直到提及太史慈,语气才渐渐柔软下来,唇角微扬,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

  她是真的想念这位冷着脸教训她,又一心护着她的兄长了。

  她在下邳城中冒认孙权时,他就已经愁得不得了了,要是知道了她准备将孙权冒到吴郡去,还不知道会露出怎样的神色来!

  定要盯着她拉弓挥刀,练习骑射,以免“为人所欺”。

  至于周瑜……

  李睦叹了口气,缓缓调整了一下坐姿,往孙绍背上轻轻拍了拍,说出来的话理智得不像话:“我说过,要与你并肩站在一起。现在出了事就要往你身后躲,我做不出来这样的事。”

  尽管这个千古名将在她面前……似乎总有点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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