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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郎周郎[三国]_第1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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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那副单薄纤瘦的身板,还是那副坦然率直的性子,吕蒙看着眼前这个仅比他小三岁,却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少年,方才手足无处安放的拘谨、心跳骤然加速的惶然一下子就消散了开去。咧嘴朗然一笑,回手就李睦肩头回了一捶:“胡言!我几时醉过……”

  话音未落,拳头连李睦的衣衫都没沾到半分,就突然被人一把拦住,肘弯处猛地一痛,吕蒙尚未反应过来,伸出去的手已然不由自主地缩了回来。

  “公瑾你……”望着不知何时挡住李睦半边身子的周瑜,吕蒙甩着手不解。

  周瑜淡然一笑,眉梢轻扬,接了他的下半句话:“今晚就看你能饮多少不醉。”简简单单一句话,吕蒙却听出了丝丝寒意,下意识缩了缩头,往脸上猛地抹了一把。

  李睦的犒军宴设得财大气粗,一瓮瓮美酒流水一般管够,更有蒸馏过的烈酒散发出的酒香浓烈冲鼻,全不比普通酒水的绵软。入口火辣,对这个时代已经适应了酿制酒浆的喉咙而言,极为刺激,非常符合这些大头兵们对酒的审美。

  席上的烈酒是李睦耗尽所有的存酒蒸馏出来的,而由第一批出产的食盐换来的粮食又足够再酿一批新酒。亏了周瑜提前引渠,这年江东的粮产平稳,再加上源源不断的盐产,这点酿酒所耗,她完全承受得起。

  几轮酒过,数名贪杯的将士已经头重脚轻被席间侍者搀至屋中稍歇,而吕蒙一双眼睛透亮,正与周瑜拼第二坛子,周遭一众叫好声,起哄声热热闹闹,更有军中气盛的小将借着酒劲来向李睦“讨教”。

  李睦在这种场合从来不摆架子,端了酒盏面带微笑,几乎有问必答。就算是被问及何时迎娶昔日出征在外时心念所思的女郎,她也只挑一挑眉,一句轻飘飘的父母之命,再摸一摸孙绍的脑袋,就自然而然地打发了过去。

  吴太夫人深居浅出,显然还沉浸在长子之丧中,而孙绍更是父孝未除,再加上年纪幼小,如此场合只端了一盏果浆跟在李睦身边随她举杯。

  一时之间,半醉的兵士稍稍清醒,吵嚷着要敬酒的人也收殓了少许。只片刻,就立刻又有人转开话题问起军械。李睦洋洋一笑,一句只凭军功便允他们入匠所一观,顿时又激起一阵热血兴奋来。

  纵然应对自如,李睦还是不敢托大饮蒸馏过的烈酒,只喝米酿的原酒,一连数盏入口,酒力倒是没什么,两颊却也染上了一层薄红。

  吕蒙正喝得微醺,一仰头间就不见了周瑜身影。缓缓放下酒坛拨开人群四面一望,只看到周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李睦身前,豪爽地朝众将士举樽满饮。

  就在这时,门外一员小校飞奔进来,跑到李睦身侧,向孙绍禀道:“广陵江口发现一支船队,打的是刘备旗号。”

  喧闹的堂中,他这句话说得并不算太响,但围在李睦和周瑜身边的将士却是都听清楚了,顿时为之一静。

  于是,这一层安静就如同江口的浮浪一般一波一波地蔓延开来,除了实在喝多了的几名兵士还喊闹得欢畅之外,其他兵士纵然没听到禀报,骤然发觉主将这里的气氛一下子沉下来,也渐渐跟着安静下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周瑜最先开口:“船队多大,几石的船?”执了酒樽的手轻轻摇晃,眉梢带笑,黑眸清明,不见一丝醉意。

  那小校俯身答道:“一共二十条百石船,为首五条艨艟只张半帆,见了我军水上巡哨就立刻收帆,打出刘备旗号,说求见主公。”

  刘备又来?

  李睦喝得没周瑜多,眼中却已经染了几分朦胧酒意,脸颊耳根都有些发热。她一面用手背贴住脸颊降温,一面皱眉。

  徐州一战之后,曹操并没有拿刘备怎样,反而表其为广陵郡守,将他留在了广陵,与江东军隔江相对。李睦并不知道这是陈登向刘备献的计策,只隐约看出曹操欲用刘备牵制江东的意图。

  她虽不信刘备会甘心为曹操所用,然而这么些日子来,这位汉皇叔却真的老老实实地呆在广陵江口,一点幺蛾子都没出。令她几乎就要以为他准备就这么等到曹操和袁绍全面开战的一天,直接扑曹操的后路去了。

  此时夜色已深,他居然只带了二十条船就渡江了。还求见?

  “那……阿绍要不要见他?”李睦低头问孙绍。

  孙绍清亮的眸子眨了眨,向那小校一摆手,朗声道:“有请。”

  清脆的声音四平八稳,颇有气度,若不去看他一只手还攥着李睦的衣角不放,确也有几分上位者令出必行的模样。

  李睦笑着点头,向众将士抬了抬手:“刘玄德闻酒香而来,我等总不能太过小气。添一张案席,也请他入座见一见我江东群英。”

  原本将士之中有人心生防备放下了酒盏,准备随时迎战,也有人窃窃私语,猜测刘备此来意图,还有人想着在徐州时被关羽袭营的那一夜而暗自咒骂,听李睦直接嘲讽刘备缺粮慕酒,衅意十足,不由都轰然大笑,自有人立刻嚷着吩咐侍者准备添席,有人说要添在末座,也有人主张放在酒瓮边上,让他好好闻一闻酒香。

  场面又喧闹起来,孙绍仰起头来看看李睦,再看看周瑜,见这两人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丝毫没有制止的意思。周瑜的唇凑到李睦耳侧轻语,李睦唇角微扬,点了点头,也侧头低声说了一句。小家伙放下心来,也跟着在两人身前坐下,身形却微微朝后仰一仰,凝神从众人的喧闹声中倾听他二人的谈话。隐约听到李睦提起“徐州夜袭”及“算账”,歪着脑袋想了想,暗暗为刘备叹了口气。

  刘备带的人不多,带进郡府的更是只有两人,还都是熟人。

  关羽一身绿袍,枣色面膛,凤目长眉,一手按住腰间佩剑,一手负于身后,不用多余的动作,只往那里一站,就如一柄出鞘长刀,锋锐外渗,直逼人眼眉。

  而另外一人,白衣短褐,高大英武,却是赵云。

  李睦摸了摸鼻梁,忽然就笑了。

  刘备用陈登之计,放弃在曹操的眼皮子底下投袁绍的打算,转而欲往荆州刘表处去。不想这年遇旱,灾情虽不至于严重到饿殍满地,民生难存的地步,但别说余粮招募军勇,就连广陵驻军的粮草,若非有陈登这位出身徐州世族的典农校尉,已然难以维系。

  要兵无兵,要粮无粮,刘备就算要投靠刘表,却连一路上关羽和张飞的部下亲兵所耗军粮都未必拿得出来,故而一拖就拖到如今。

  刘备趁夜而来,没想到正赶上吕蒙的接风宴,还没走进郡府大门,就闻到了浓郁的酒香,想想他在广陵只能用小斗发粮,而江东竟还有余粮酿酒设宴,心中顿时生出一丝不平来。

  而且,领路的小校还就这么直接把他引到了宴席之上。他此来用的是为广陵向江东借粮的借口,实际却是要借船借道去荆州。荆州与江东虽有世仇,但毕竟孙坚是死在黄祖军中的冷箭之下,如今黄祖已亡,刘表与孙氏之间的旧仇就不是无可解的死局,但这人多口杂的场面,让他如何开口游说孙氏子弟不记孙坚之仇?

  席上众将汇集,刘备心里正自郁闷,李睦已牵着孙绍起身,与他拱手见礼:“不知使君忽至,酒残羹冷,未能待客,还望恕罪。”

  孙绍还记得刘备在孙策灵前说江东无主的情形,对这个面白微须,样貌寻常的大耳贼全无半点好感,却对黑脸黑须,身阔体壮的张飞印象不错。朝刘备身后张望了一眼,见这回张飞没来,无趣地撇了撇嘴,目光就落到了另外两人身上打了个转。

  “是备未报而来,扰了吴侯之宴。”刘备向孙绍深施一礼,礼数周全,毫不在意这个七岁的孩子高不及他半身,也仿佛全然不记得自己曾当着他的面说江东无主。

  脸皮如此之厚,李睦深表佩服。

  “子龙无恙否?”趁孙绍回礼的间隙,李睦朝赵云点头,目光一掠,就注意到他腰间无剑,只有系剑的佩带垂于身侧,显然是在门外就解了剑。

  再一看关羽和刘备身上的佩剑,立刻心中了然。

  赵云抱拳回礼,言辞谦和:“劳权公子挂念。”手无寸铁的年轻将领身姿依旧笔挺如枪杆一般,半点不损战场挥洒的英姿。站在刘备身后,不卑不亢。

  刘备随即接口:“乌程侯相救子龙的恩义,备感念至甚……”

  李睦承乌程侯一事,江东有识者皆知这是曹操的离间手段,故而鲜少有人真的当面用这个称呼,对李睦还是都由“权公子”相称。如此一来,赵云习惯性的一句“权公子”和刘备的称呼不同,落在在座的江东将士耳中,倒立刻生出几分亲疏差别来。

  “刘使君何出此言?”李睦也察觉了其中的差别,更乐得有如此差别,眉梢一挑,摆一摆手,“权素敬慕子龙将军忠义,又岂是挟恩望报之人?”

  她救赵云,关他刘备什么事?语声一顿,眼角的余光正好瞥到赵云垂在身侧的手关节处隐约泛着一层微白,似是用力握紧了一下,心中一动,伸手朝周瑜肩上一拍,似笑非笑:“若照使君之言细论起来,我救子龙于袁绍之手,公瑾又救关将军于曹操,使君在江东欠下的人情何其多也。”

  见刘备被她刺得一愣,周瑜唇角轻扬——李睦算起帐来,从来就不会疏漏。

  一面说一面入席,侍者把盏,醇香的酒浆递到刘备面前,仿佛看到了满满一盏米粮,引得他心中又是一阵感慨江东少年当家,不知米贵粮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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