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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魔_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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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黄品锡站起来说,“这家医院用的垃圾桶很大,完全装得下一个成年人,清洁工每晚固定九点收垃圾,而吴博辉的尸体被发现时间是晚上九点二十左右。”

  他拿起幻灯机的遥控按了下,屏幕上出现一个带着口罩帽子,穿着医院工作人员服装的男清洁工推着平板车,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白色塑料垃圾桶,黄品锡说:“这个混蛋出现在九点八分左右。一般来说,收垃圾是先从顶楼收起,一层层往下,但大家请看这里,他是手腕用力在推这辆车,证明他推的东西很重,但这是一楼拍到的录像,这个人要么是新手,要么垃圾桶里原本就装了重货。”

  “我查过了,威尔士亲王医院近期没有招聘新的保洁员或护工,大家看清楚这个混蛋。”黄品锡放大这张图像,屏幕中的男子尽管面目看不清,却能看出身材适中,不胖不瘦,走路背部挺直,镇静自若。

  “综合以上判断,我们要找的嫌疑人年纪介于二十到四十之间,男性,受过高等教育,熟悉医院操作,注射麻醉剂手法熟稔,怀疑本人就有从医资格,性格偏执,有暴力倾向,或者本人就有前科,”黎承睿简要地说,“现在兵分两路,一路查吴博辉与陈子南之间互相交集的社交圈,一路查威尔士亲王医院的医护人员,特别是吴博辉生前所在科室的同事,找到动机,锁定嫌疑人,争取早日破案。”

  众人纷纷起立道:“是。”

  黎承睿解散了会议,走出会议室,一边走回自己办公室一边拿出手机,发现有一个未接来电,打开一看,居然是林翊的号码。黎承睿心里咯噔一下,他再看看时间,是林翊该在学校上课的钟点。黎承睿有种不祥的预感,他知道这孩子木讷又刻苦认真,因为脑子不好用,反而对学习和知识有种天真的执着和简单的崇拜。他亲眼目睹过林翊呆呆看着成绩单,用赞叹而不可思议的口吻说:“有同学可以这个考满分哦,好厉害。”

  那一刻,黎承睿督察恨不得自己成为那个考满分的小子。

  林翊永远都只会认为自己笨,从来不会质疑老师教得不好,他也永远只会羡慕别人聪明,从来不会奢望自己有一天能跟别人一样聪明。他把上学这点事看得比什么都重,认真记笔记,老实琢磨老师说的那些话,虽然他老也没弄懂。

  他这种时候打电话给黎承睿,那只能意味着他遇到严重的事,这件事他还解决不了,只能求助于黎承睿。

  黎承睿忙按了回拨健,响了好一会却没人接,黎承睿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他脑子里立即想起各种最坏的可能性,他经手的都是重案,最轻当事人也昏迷不醒重伤倒地,越想越心惊胆战,他一边疯狂地拨林翊的号码,一边拿起车钥匙配好武器就往外赶。

  响了好几次后,电话终于被接通,电话里却传来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喂。”

  黎承睿顿了顿,说:“我是黎承睿,请问机主林翊……”

  “哦哦,黎sir啊,不好意思给你打电话,我是翊仔的妈咪,打扰到你工作真对不起。”林师奶声音中有难掩的疲倦。

  黎承睿立即打断她说:“没关系的林太太,翊仔怎么啦,有话不怕直接讲。”

  “我,我们翊仔住院了,他想见你,我说了不要给你添麻烦,但这孩子不听……”

  “住院?”黎承睿一下提高声音,“他发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哮喘,前天的事了,他一直有这个病,这次发作不是很严重,住两天医院稳定下情况就可以回家,他一直很乖,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说想见你,我只好冒昧给你打电话,唉,不知道你方不方便下班过来一趟,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

  “哪个医院?”黎承睿打断她,“我现在过来。”

17、第 17 章

  黎承睿到了林翊病房的时候正好是下午一点多两点,周围一片寂静,病人大多在午睡。

  他跟林翊的母亲在病房外见了一面。林师奶对他这么抽空赶来一方面很惊诧,另一方面也很感谢,她还要赶地铁去上下午的班,跟黎承睿匆忙寒暄了几句后拿起包就走了。她在私人工厂做文员,做了十几年,就算东家再有人情味,也断不会养一个老请假的员工。

  她迅速地将林翊托付给黎承睿,带着歉意说:“翊仔现在睡着了,半个钟后会醒,他睡不久的,要是黎sir有时间,麻烦你在他醒后陪他说说话。”

  “好的。”黎承睿微笑应答,“放心吧林太太,我当翊仔是我小兄弟那样看待,我会照顾他的。”

  林师奶带着狐疑仔细端详他,黎承睿面带微笑,从容自若任她打量,他知道林翊的母亲是这座城市标准的市井女人,她们要强又脾性刚毅,对孩子从来不可能和风细雨,只会呼来喝去,一点小事都可以念半天。可偏偏也是这样的母亲,在外人面前对自己孩子会毋庸置疑地袒护,能为孩子豁得出去。

  也许是黎督察天生的亲和力和身上带有执法人员的凛然正气,林师奶终于放松了眼底的警惕,叹了口气,低声说:“黎sir,我们家翊仔,怎么说,他不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从小他就这样。我本身没读过什么书,又整日忙着生计,没什么工夫看管他,实话讲现如今我真不是很清楚他在想什么。是,他是很乖,内向,安静,一个人可以坐着过一天,可我有时候真是宁可他跟别人家的孩子那样调皮捣蛋,起码也算有点朝气啊。”

  黎承睿听出她语气中浓浓的担忧,不觉放缓了口气安慰她:“林太太别太担心,翊仔这样的身体,人文静点也好,你起码不用担惊受怕他在外面怎么样。”

  “也是,”林师奶笑了,对他带了恳求说,“黎sir,我看你是正派人,也难得我们家翊仔跟你亲近,可不可以拜托你平时替我多点照看他,你也知道他那个死鬼老豆一早就不在,家里没个男人,我很担心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法教好他的。”

  “你放心,我很喜欢翊仔,”黎承睿顿了顿,认真地说,“我会把他当自己亲弟弟来疼爱。”

  “那真是谢天谢地了,”林师奶笑眯了眼,“我可算是放心,那就不跟你客气,我赶时间去上班,先走。”

  “好,慢走。”黎承睿笑着说。

  “黎sir,”林师奶转头低声对他说,“翊仔有什么事从来不肯告诉我这个当妈的,可他现在想见你,没准他愿意跟你说点心里话,如果那样的话,你替我开导开导他,好吗?”

  黎承睿一愣,随即点头说:“好。”

  “哎,这个懵仔,麻烦你了啊黎sir。”林师奶摇头叹了口气,跟黎承睿告了别,转身匆忙离开。

  黎承睿蹑手蹑脚走进病房,这是一间公用病房,以林翊的家境,也只能来公家医院排队候诊。他呆的病房还算宽敞整洁,黎承睿飞快一扫,发现虽有两个老年病患,但此刻都安然入睡,床边也没绕着子孙亲友嘈杂不堪,且这里不同的床位之间有蓝色塑料布稍做阻隔。

  林翊在里面靠窗那个床位,此刻偏着头闭着眼入睡着,看起来安静得像已经沉寂了上千年一幅画,有超越时空符合古往今来人类审美标准的核心特质。阳光透过窗帘微微给他全身打上一层光晕,他在明暗的光影中凸显轮廓,那线条具有惊心动魄的精致柔和,似乎往他身上凝视得久了,你会屏息沉重,会有不堪负担的某种空茫的悲伤油然而生;似乎黎承睿目之所及的少年,来自无法揣测的过去,或者他将走向无法预知的未来,时间沉寂,岁月无声,凡人能领会到这种难以言喻的美感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有这么好看的少年?黎承睿想,好看到他根本把握不了,好看到他只能守护,无法占为己有,哪怕内心的欲望焦灼到几乎要烧毁一切的地步,他还是什么也不能做,也做不了。

  黎承睿深深吸了口气,轻轻走近林翊,他在少年的床头坐下,只是看着他,一声不响。这一刻他感觉时间变成海洋,暖暖地包围住自己,深沉而凝重。

  林翊睡得很浅,不一会就微微皱眉,然后,像目睹一个奇迹,目睹五月花瓣如何绽开,目睹雨后彩虹如何形成一样,黎承睿目睹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随后,林翊睁开眼。

  那双清澈带着水汽的黑眼睛一下看向他,再然后,林翊朝他微微笑了,好像笃定睡醒一定会见到他一样,那个少年冲他露出原该如此的微笑。

  这一瞬间黎承睿觉得眼眶都在发涩,他知道自己疯了,只是因为少年冲他微笑,他就觉得感慨得不得了,他从来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但这个世界上却有这么一个少年,他令黎承睿觉得等待他花了比一辈子还长的时间,只是四目相对,却宛若劫后余生。

  “睿哥。”林翊温温软软地喊他。

  “嗨,醒了?”黎承睿抬起头看看天,然后再把视线投到少年脸上,微笑问,“我在这呢。你觉得怎么样?”

  “我病了。”林翊费劲地向他解释,“不过,我现在没事了。”

  “你呀,不要让人这么担心好不好?”黎承睿叹了口气,握起少年放在被褥上细白的手,千言万语,却忽然觉得说不下去。

  林翊有些不安,看着他的眼睛,笨拙地说:“生病,没办法的。”

  “我知道,我没怪你。”

  “嗯,”林翊点点头,垂下眼睑,睫毛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

  “快点好起来,”黎承睿看着他,柔声说,“以后发生这种事,第一时间告诉我,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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