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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玉在侧_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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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璟伸出手臂环着身旁女子的肩膀,眉头微蹙。

李宸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第135章 :翻手为云(八)

就在宋璟疑惑李宸的用意时,宫中又传来消息,说圣人在长生殿中忽然人事不省,昏迷了整整两天。醒来后,帝王的半边身体已经动弹不得。李宸知道,父亲那样的病状是中风。

醒来后的李治召见几个朝中的大臣,说了什么谁也不清楚。

太子监国,皇后听政,早朝的时候一大帮大臣在那里各怀心事,谁都想知道如今圣人身体到底是如何了?这两年圣人动辄卧床服药,可哪一次都没有这次动静这么大。

大臣们有人找从前圣人信赖之人探口风的,有想要审时度势站队的。永昌公主向来得宠,说不定驸马对圣人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于是也有一群人想要到宋璟这儿来探情况的。

宋璟没有理会那些人,与如今在户部的狄仁杰一同出了宫。

狄仁杰散朝之后要回户部,户部隶属中书省,办公处在太极宫,狄仁杰平时也就权当散步走回去了。这日恰好宋璟的马车在外等候,宋璟便邀请狄仁杰同车,狄仁杰倒也没推辞。

自从宋璟入朝为官后,狄仁杰对他多有提携解惑之处,宋璟入御史台也是狄仁杰推荐,因此于宋璟而言,狄仁杰犹如他的恩师一般。师生之情,自然是比平日交好之人还要更深厚一些的,加之两人都一身正气,与其说师生之情,不如说是忘年交更多些。宋璟又自持光明磊落,因此在狄仁杰跟前,更是无不可明言之事。

车外马车的车轮轱辘响,车内的狄仁杰叹息:“圣人已经许久没有上朝,皇后殿下虽说如今圣人安好,可为人臣,总是难以安心。”

宋璟:“圣人前两天清醒了片刻,强撑着精神见完刘右相以及越王后,便又人事不省。永昌昨日进宫,圣人并未清醒。”

狄仁杰:“如今关中局势不稳,边疆又有外敌来侵,圣人在此等关头病倒,实为国难啊。”

宋璟沉默,没有说话。他心里其实憋了一堆的问题想要问狄仁杰,可眼下这种情况,却也问不出口。

半晌,他才说道:“狄公,璟从前以为只要能入朝为官,便能一心为民请命,可如今看来,却并非是这么一回事。”

狄仁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小人君子,虽各为其利,但皆是为利而来,自然免不了共聚一堂。”

宋璟笑了笑,神色十分平静,“如今圣人病重,朝中各方势力都在观望,蠢蠢欲动。”

狄仁杰侧头,看向眉目不惊的宋璟,叹息说道:“如今圣人已经不能主持国事,我等也许久不曾见过圣人之面,自古君心难测,谁又敢妄测君心。”

狄仁杰不过是有感而发,宋璟听着便是听着,也没搭腔。

狄仁杰又说道:“我等不敢妄测君心,但有一人或许还是能试探一下圣意的。”

宋璟:“狄公说的是永昌?”

狄仁杰缓缓点头,“公主自小便聪慧过人,甚得圣心。如今圣人病重,相王太平公主都不曾被召进宫去面圣,却独独想见公主,可见她对圣人的心意,即便不能全然知晓,也定能了解七八。”

宋璟闻言,苦笑说道:“即便永昌知晓圣意,不见得愿意告知你我。”

不论是狄仁杰还是宋璟,面对皇后殿下和皇太子的时候,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个明白人。

入朝为官,哪怕自诩高风亮节,不愿意揣摩迎合诸多权贵的那些弯弯绕绕,但不会真的是个一根筋到底的人。

古往今来,哪个帝王病重之时,不会统筹大局?昔日太宗病重,驾崩前托孤于长孙无忌等四名顾命大臣。如今圣人风疾缠身也不是一天两天,又怎么会没想过他一旦驾崩后,面临这内忧外患的江山,政权该要如何平稳过渡?怕且前几日帝王召见德高望重的刘仁轨等人,也是与此事有关。

狄仁杰心中有数,当初的李治吃够了顾命大臣的苦头,他若是有遗诏,定然不会像太宗那般为李显留下顾命大臣。知子莫若父,如今皇太子几斤几两怕且没有人比李治更清楚,留下手握重权的顾命大臣,对皇权是个威胁。若是不留下顾命大臣,莫非是让当今的皇后殿下摄政么?

而如今皇后殿下基本上已经控制了圣人身边的人,其心思也昭然若揭,圣人再糊涂也不至于不明白。

既然是这般,圣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狄仁杰想不明白,不止他想不明白,宋璟也想不明白。

李宸或许明白,可是她明白是一回事儿,她是否愿意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就在宋璟和狄仁杰谈论永昌公主的时候,长生殿中的圣人已经清醒,派人召永昌公主进宫去,说想见小女儿了。

永昌公主自幼便分外得圣人的欢心,一直以来都被帝王夫妻捧着、宠着,如今圣人弥留之际,还念叨着永昌公主也毫不奇怪。帝王病重,向来便是朝廷大事,朝廷诸臣心里各种忐忑,一旦帝王驾崩,朝中势力势必面临一场变动,因此分外惶惶。一直与圣人二圣并尊的皇后殿下武则天此时也是一点都没闲着,她一方面要照顾帝王,一方面还要留意朝廷局势,若是李治驾崩,那么接着便是当今皇太子登基,新皇登基三把火,如何要在新皇登基后维持自己的权力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于是,皇后殿下也是暗中接见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李治想见的是李宸,武则天无暇在旁陪同,便随他们父女独处。

上官婉儿引着李宸进入了长生殿,轻声说道:“公主有所不知,圣人醒来自后半边身子不能动弹,目力也已经尽失,皇后殿下白天听政处理国事,晚上便来伺候圣人,也已心力交瘁。”

李宸看着一旁的上官婉儿。

上官婉儿如今真真正正已经是母亲的心腹了,母亲不在长生殿,便让上官婉儿留在此。

李宸:“母亲辛苦。”

上官婉儿微微一笑,领着李宸进了长生殿,将左右的人屏退了,留下李宸在殿中。李宸站在门口的地方,望着里面躺在榻上的人,一时之间竟移动不了脚步。她暗中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上官婉儿,“我想单独和父亲待一会儿。”

上官婉儿抬眼看向李宸,两人对视的瞬间,便飞快地有了某种默契。

上官婉儿朝李宸行了个礼,轻声说道:“公主请长话短说。”

李宸望着她,心中感觉十分复杂,可眼下已经没有功夫来琢磨心中此刻到底是什么感觉了,“婉儿,多谢。”

上官婉儿:“公主客气。”说着,低着头退出了殿中。

李宸从前出入过长生殿无数次,从来没有哪一次像如今这般艰难,从门口到榻前,短短的几步路,好似分外漫长。可如今还不是要难过悲伤的时候,父亲这两年缠绵病塌,她早有心理准备父亲或许时日无多,可当真正面临的时候,心中还是感觉天好像快要崩塌了一眼。

当她走到病榻前看到父亲时,目中已经转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父亲总是儒雅清贵的模样,即便是目不能视的时候,李宸都不曾见过他这般形如枯槁的模样。他的头发全部都散了下来,原本因为不能视物而失去神采的眼睛此时是浊黄的。李治好似是察觉到动静,缓缓转过头来,他目不能视,却伸出了手,气若游丝:“是永昌吗?”

“阿耶!”

李宸走了过去,跪在榻前,握住了父亲伸在半空中干枯的手。

这只冰冷的手从来都十分温暖,幼时父亲陪她练字,教她弹琴,大大的手握住她的手,或是手把手教她撇捺钩,或是教她拨弄琴弦。父亲的手一挥,好似便能呼风唤雨,给她任何他所能给她的东西。可是如今,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父亲行将就木,而她风华正茂。

李治的手指微动了下,声音十分微弱,“永昌,你的兄姐们都有孩子啦,父亲还记得他们逢年过节便进宫来拜见阿翁,父亲本想看看我的小永昌当阿娘的时候,会是怎生的模样,可父亲没有时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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