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馈赠_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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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清游嗓子如同塞进一团棉花,干涩艰难地开口:“杜先生,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回法国,您的好意我心领,但我不可能放弃学业……”

杜霖直截了当打断他。“郑清游,”他语调很稳,声音很平,但郑清游听得出他不耐烦,“你很聪明,也很谨慎,我欣赏你,各种意义上的欣赏——我知道你有苦衷,或者也有难处,不过这些我们都可以谈,不是问题。你明天有时间吗?”

“恐怕不行。我很忙。”郑清游语速不知不觉变快,“除了餐厅的工作,空余时间我还有两份家教,杜先生您看我真的抽不出空——”

“那晚上不要去餐厅了,”杜霖的语调,非常奇异地,又温和了下来。“我帮你向经理请假。城里有一家很好的日本菜,酒和刺身都地道。我前几天就打电话预定了位子。你喜欢日本菜吗?”

郑清游一时讲不出话。

他可以拒绝杜霖,一百个理由也想得出,但他难以拒绝那家“很好的日本菜”。那家藏在曲折街巷里的小馆子,开了十年有余,老板是一对日本夫妇,来自北海道。所有海鲜自日本和挪威空运,招牌刺身限量供应,位子抢手到天怒人怨。曾经他每个夏天都至少去吃两次。

杜霖品味绝佳。

打太极到最后,郑清游居然鬼迷心窍答应了下来。

早晚要栽在这张嘴上,他恨恨地想。

第二天傍晚杜霖再次打来电话。

“要不要我去接你?”他问,“那家店十足难找,许多人头一次去都会迷路。”

“不用,我是熟客。”郑清游如此回答。

他似乎听见杜霖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大概是错觉。

晚饭很愉快,日料店同以前一式一样的好吃。包间熏香来自京都老店鸠居堂,熟悉的温暖香气令郑清游放松下来。他径自点了最贵的菜和酒,温好的清酒用漆盘盛着端上桌,郑清游兴致很高,自斟自饮,并不把杜霖放在眼里。

杜霖也不介意。他很少动筷,大部分时间里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宠溺笑意,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郑清游生得一副好相貌,鼻梁挺拔,眉目端正,眼角微微上挑,明眸如星闪闪发亮。他睫毛很长,垂下眼时似有两片小小乌云落在白`皙面孔上,非常动人。

看美人吃饭是惬意享受,还未饮酒已先有三分醉意。杜霖极有耐心,望着郑清游将面前杯盘碗碟一扫而空,终于搁下筷子,样子十分满足。

他自己便也觉得快乐。

“现在我信你是熟客了。”杜霖手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你一点不拘谨。看你吃饭真让人胃口大开,清游。”

郑清游冲他一笑。“我也有好几年不过来了。今天重游故地,还要多谢杜先生款待。”

杜霖淡淡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以后你想来,报我名字也就是了。”

郑清游面上笑容未减,却是轻轻摇头。一顿饭勾起他旧日回忆,他撑着头,略显疲惫地说:“那我们现在来谈正题?杜先生上次提过的事,我回去考虑了,恕我……”

杜霖低笑:“哪件事?我还没开口呢,你急什么。”

他探手抓过郑清游一只手,盯住他手腕上那只表,慢悠悠地开口:“这只表前些年我曾在香港见过,市价三十五万,如今戴它的人却在做时薪十五元的餐厅服务生。”

“自食其力是很辛苦的事,清游,难道你不觉得不甘心?你时时刻刻把它带在身上,又是想提醒自己记住什么呢?”

郑清游身形单薄,杜霖握住他手,只觉得腕骨细细似中学生,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他的皮肤光滑冰凉,像一匹上好的绸缎,静静躺在杜霖手心,没有挣扎,也无多余动作。

杜霖继续说:“你手指修长,握笔或者弹琴,想必都好看,用来做零碎活计,多么可惜。你跟着我,我会照顾你,你还在念书,不要紧,我可以替你支学费生活费。你只管读下去,衣食无忧,什么也不用担心。”

他话语恳切,似发自心底,带着赤诚的担忧与惋惜,极具诱惑力。

不明就里的人听了,只怕真要被他感动。

郑清游平静地看着他。隔了一会儿他垂下眼睛,说:“杜先生,您是大人物,我不敢高攀。”

杜霖说:“没有的事。不管你信不信,我说这些话,是一片真心。”

郑清游截下他的话:“我们之间谈不上什么真心不真心,杜先生。您看,我家境窘迫,成日要为生计奔波,我们初识,您不了解我性格——其实我是极难相处一个人,并不讨人喜欢。杜先生这样身家地位,想要人,什么样没有,不必在我这种小人物身上多费心思。”

杜霖眼神复杂难辨,直直望着他眼睛。郑清游坦然与他对视,目光相接,无动于衷的冷淡。

手上力度一松,是杜霖终于放开,郑清游抽回那只被抓得发麻的手,放在膝头。

杜霖低声说:“是我莽撞了。我向你道歉。”

郑清游边活动手腕边说:“没关系。天不早了,如果杜先生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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