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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明书_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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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次日,杜将离早早起身,推开窗,不适应地眯起眼,窗外是满片的白,天空飘洒着轻盈的六角晶莹,地面、树梢、屋檐皆已积了薄薄一层雪,杜将离往手中轻呵一口气,昨夜在营中,便已觉着冷得厉害,兵士们的御寒衣物,他也要想办法再多备一些。

  自穆琛来营后,杜将离偷跑去问过他,结果丫不仅什么都没说,还瞪着血红双眼把自己赶出了门。杜将离直哼哼,自己的身体难道自己问问情况还有错了!他扬起下颚,反正穆琛不说自己也清楚,这吃啥啥香,穿啥啥俊朗百年难得一见的非练武奇才之身可好着呢!

  独独那千障针,这几日刺得他难受得紧,整夜整夜都睡不好觉。听唐大哥所言,当时梁姑娘一家被夏人寻到,严加控制,在其身侧还有一位年迈的南巫族长老,当时处境堪危,老人迫不得已,在梁夫人体内种下千障针,封住驭轮珠之力,以防止其被夏人利用,孰料那时梁夫人已然怀有身孕,更没想到千障针会由此进入梁竹烟身体。

  梁家想尽千方百计欲逃出夏人掌控,可身陷囹圄,脱身不得,最终仅想出保全梁竹烟之法,便将才出生不久的孩子托付给向来低调并未暴露身份的唐涩,以全家之殁,来换血脉生存,而老人也死在那次事中。

  虽说如此,却也并未见得老人尸身,千障针只有当初施下之人才能解开,唐涩一直没有放弃希望,十几年来锲而不舍地寻着,也正是因此,才被夏人察觉到,落入白狼蛛手中。

  杜将离抬眼,见均墨踏雪行来,立即折身迈至门旁,为他拍去肩头雪,看他手中端着的药汤,原来他一大早不在屋中,便是为了给自己熬药。

  何其感动,何其温暖,啊!美好的一天就要从贴心的药开始了!

  杜将离哭丧着脸,接过手中,蹙起眉头饮了一口,好苦,紧接着眼皮一翻,舌头一伸,倒在案上装死。

  “现在知道苦了?”均墨毫不心软地拎起白发男子,捏住他的下巴强行灌了进去,“当初蚀衣草吃得正欢的时候怎的没考虑现在?”

  杜将离一个劲地直咧嘴:“当然考虑过了,只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瞄瞄均墨,续道,“天降老妈子,呜呼哀哉。”

  语毕,听到均墨手中药碗碎裂的声音,杜将离正襟危坐,连忙涎皮赖脸地补充几句溢美之词,暗自感叹,这人怎么都听不得实话呢。

  均墨面色缓和了些,自案台取来枣木梳,按住杜将离的肩膀,杜将离神情戒备:“你做什么?新的惩罚法子?”

  “别动。”均墨说道,指腹轻轻地划过杜将离发丝,手执梳柄一下一下缓缓梳到尾。杜将离不习惯地绷紧背脊:“熬药、束发,均墨,你这是将蓝艺的活抢去干了。”

  “不喜欢么?”均墨问。

  杜将离仰头瞄瞄立在他身后的均墨,总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均墨俯下身,往他嘴边啃了一记:“教你别乱动了。”

  杜将离眼珠子一转,强行抱住对方的脑袋将嘴送上去,末了,舔舔唇,狡黠地笑开:“苦吗?”

  男子仰起身,闻言,环住杜将离,话语自他喉咙深处漏了出来:“不苦。”声音低沉,宛如一汪静谧之水,看似平稳,却是将万种情思深藏其中,念不得,想不得。

  银丝三千,三千愁绪,听均墨意有所指,杜将离悄然叹息,在对方面前,嬉笑怒骂也不过是皮囊表象,全然没了用处。沉默,失神,再到开口,亦是重归平静,杜将离神色淡淡,直白地问:“均墨,小琛说我还有多久?”稍稍停顿,继续问,“能看到你环天下为王吗?”

  “你会活到花甲、古稀,比我还长。”均墨肯定地回道。

  杜将离有些开心:“殿下,待一切尘埃落定,你定要封我个闲散王侯当当,每月不需做事,还能拿俸禄,家中珠宝万千,诸事皆不用我再多费心思,吃喝玩乐,浮华奢靡,我要做你的王朝里,第一个不务正业的纨绔王爷。”

  均墨禁不住笑了:“有你这么爱操心的纨绔王爷么?”顺手敲敲白发男子的脑袋,“将岚,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无关责任,无关他人,仅仅是你心中想做的。当你还是祈国太子时,不拉拢,不讨好,不刻意,干脆决断,却使得自己孤身一人,一方面,是你早早做好了不为王的打算,想将其还给杜家血脉;另一方面,便是因那才是最符合你行事作风与你所期望的朝廷罢。”

  杜将离重重吸了一口气,竟是什么都说不出口,均墨话里的每一个字仿佛流水般淌进心头,不多一厘,不少一毫,恰如其分,分明连自己都早将这些抛诸脑后,心生感叹,均墨说的已与自己相去甚远,这浊浊凡世,活得最任性的是自己,最不自由的也是自己,但不论如何,有人能懂,那便全然够了。

  为人一世,一念苦,一念苦中作乐,得以相遇此世间种种,皆是自己的福分,杜将离开口:“均墨,祈国的情况我已基本摸清楚,近几日便会将杜嵇的诏书公告天下,待祈的传国玉玺秘密送往我手中,便可把祈全权交给你。”

  “这固然是我所要的。”均墨为白发男子束好发,声音里更多的是无奈,“但将岚,我最希望的,是你不要再自欺欺人,将什么都归咎于自己身上,祈王的事,并不是你的错。你拿他的死来逼迫自己,惩罚的人,不是你,而是我啊。这些时日里祈相关的事务,你哪怕有一次与我商量过么?”

  杜将离闻言怔怔起身,直直望向均墨,对方如玉的面庞显得格外凝重,杜将离抿紧唇:“小未因我而死,我难辞其咎,这是我该承担的,而你事务繁杂,我又怎好再为你平添麻烦。”

  均墨叹出一口气:“你这便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视我为他人,将岚,你对这些分得如此清楚,是不是于你而言,有我,没我,都是一样?”

  不是的——杜将离身形一震,心下微乱,他本不想让均墨心烦,却不料这样,反而给对方带来了困扰:“均墨,我……”

  男子倏然笑了,轻弹对方的额头:“将岚,我不是要怪你,你若不是如此,我也不会为你所吸引,只是,你该习惯再信赖我一些。”

  杜将离垂下眼眸,愣了少顷,又看入均墨眼中,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扭头望望窗外天色,去墙边取了箬笠,递给均墨一顶,屋外白雪纷扬不止,方起了势头,正有逐渐加大的趋势,与均墨一道踏入雪中,杜将离迟疑着张嘴:“殿下,我去祈营。”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此次祈军出了三支人马,不出意外,便能试探出白狼蛛留在其中的爪牙,届时,能把人交予你处理么?我还未想好该是利用他们,还是直接处置了。”

  见杜将离主动提及,似开始卸下顽固的心防,均墨唇角稍稍扬起。

  两人自不同的方向前去,祈黎军队分成三批各自提前数个时辰出发,离白狼蛛所说的巳时还有段时间,杜将离坐镇帐中,翻阅了几份公文,却是看不进去,翘首等待战情回报。

  与夏军作战有太多不定因素,哪怕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杜将离亦不能保证一定拥有胜算,白狼蛛太懂人心,只要此时他拿夏军剩下的五万鬼兵大做文章,祈黎这边决计是暂时无法应对的。

  杜将离记得重明书中写过解法,那需要用大巫之血驱使一种名唤黯迷的小虫,来克制白狼蛛施在鬼兵身上的巫毒,可自己体内被千障针封住,无法施展应有的效力,若是转而寻求梁姑娘的帮助……不行,杜将离摇头,五万鬼兵太多,这便等于让一个女子献出其全部的鲜血,万万使不得。

  蹙眉,杜将离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是知道自己不行的,可白狼蛛还不知道,那么,不就正巧可以利用此点来牵制甚至骗过对方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百一十八章

    淮道南、北,城东,是白狼蛛所下战书提到的三处可能来袭的路线,他既然如此提出,基本便不会有选择其他进攻方式的情况,他喜欢看敌方因此而猜测、布局、甚至手忙脚乱的模样。

  祈黎军队两两联合,一支分布在淮道尽处,一支埋伏在夏营旁伺机突袭,另一支则守在城外,不论白狼蛛如何考虑,其根本目的都是为了取胜。杜将离放下笔,背过手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白狼蛛,你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呢?”

  一面思量,一面握紧拳,他抿着唇,总有一天,他会亲手逮到白狼蛛,以慰小未在天之灵。

  蓝艺端壶而进:“将离,我泡了紫苏茶,你喝着暖暖身子。”

  杜将离抬首,见蓝艺冻得鼻头通红,不觉莞尔:“这茶倒是你用比较合适。”

  “我皮糙肉厚的,再冷些都无妨,何况穆公子与随行军医们,也替大伙想了些御寒的法子。”蓝艺发鬓落了不少冰晶,皆化在发梢。雪自清晨开始下,纷扬如絮,并不算大。

  杜将离侧过头:“小琛倒是有心,莫非这紫苏茶,也是他教你泡的?”

  蓝艺咧出两排牙:“的确向穆公子好生请教了番,将离,你尝尝合不合你胃口。”

  杜将离神情里透出几丝无奈:“殿下是这样,你也这样。”他指指自己的脸,“看看,气色红润,精神饱满。”又秀了秀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个粽子似的身体,得意道,“膘肥体壮,英武勇猛,力大无穷。我好端端的,你们一个个弄得我仿佛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一般,教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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