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庸臣_第1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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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淡定至此,枯灰的眼睛眨了眨,看着我身边的那些物什,道:“别碰那些陶罐。”

  我依言离那些陶罐远了些。那人静静地坐了会儿,从身后的角落里拿出一张粗糙的纸和断了半截的笔,递给我道:“写。”

  我看着它们迷茫地道:“写什么?”

  他往火盆里填了些炭,面无表情地道:“写信给君如海,叫他马上起身到这里来。如果他不来,我就先杀了他的外孙,再杀了他的女儿,接着杀光他们天朝人。”

  我被那一连串的杀字激得头皮发麻,握着笔的手抖了两抖,差点掉到地上去。

  君如海是谁?

  我沉思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君老爷子的名号。

  “你到底是谁?”我警惕起来。君老爷子今年都七十好几了,我从未见他去过云南,而这人看上去顶多三十出头,怎么会认得他?

  低头看看手中的纸张,我这才发现它和之前朝碌长老递来的信材质是一样的。看来就是他用朝碌长老的口气,把我引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时,一个名字在我脑海里一掠而过。将思绪里那些血淋淋的花尽数剥除,我咽了下口水,试探着道:“你、你是血螨蛊师吗?”

  那人沉默半晌,不以为然地道:“是又如何?”

  我僵硬了。

  “写。”看着我愣怔的样子,他再次重复道。我记起他刚才扬言杀掉天朝人的话,仍是警惕地道:“你和我外公是什么关系?”

  无论我问什么,他都一言不发,末了只是淡淡地瞥我一眼:“你无须知道。”

  我梗着脖子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不写。”

  那人平淡无波的眼眸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俯下身,从众多的陶罐中拣出一只较小的,在它浑圆的罐身上轻轻扣了一下。罐子里顿时传来刺耳的嗡鸣声,虫子的硬壳和翅膀的摩擦声听得尤其分明。

  “这是荒鬼虫,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它的厉害了。”他把那罐子抱在怀里,手放在它的盖子上,若有所思地道,“只要我把这些罐子全部打碎,不出三个月,就可以把你们天朝啃噬得遍地白骨。”

  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又道:“如何?不写的话,你就是它们的第一批饵料。”

  作者有话要说:  

☆、99

  我看着他那张和苗恩相似至极的脸庞,垂在一旁的左手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不相信么?”他略为怪异地轻笑一声,那笑在他没有表情的五官上显得尤其诡异。他又自身后的角落里一阵翻捡,提了一只肥肥的兔子出来;那兔子似乎睡了很久,此时正睁着一双迷茫的红眼睛看着他。

  他将兔子扔到上,抱着陶罐的手轻轻掀起了它的一条缝,立马就有一只形状可怖的黑红色虫子从中跳了出来,嵌在兔子颈后的皮毛里。几乎是一瞬间,我就看到那只肥硕的兔子变成了一副干瘪的皮囊,血和肉都被附在上面的虫子蚕食得一干二净。

  血螨蛊师用那只血红的右手将虫子夹起来,又丢回了罐子里,然后回过头来看我,仿佛我就是下一只兔子。

  我哽咽了一下,低下头道:“我写。”

  死我一个,实是没什么可惜的;不过依这个血螨蛊师的口气,他还要杀娘,还要杀光天朝的人,我相信他有这个本事,因此不得不按他的吩咐,把年迈的老爷子从城里叫过来。

  我边写边想,却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和君老爷子之间的瓜葛。难不成老爷子年轻时还风流到了瓦剌,和那瓦剌的巫师如此这般了不成?若真是如此,血螨蛊师又怎么在这时才想起讨回他在自己身上欠下的桃花债?

  老爷子这么大把年纪还要如此颠簸地赶路,身子骨能受得住么……

  我叹着气,把墨迹已干的信递给那边阴恻恻的某巫师。他接过去略扫了一眼,便起身朝透着微光的帐帘边走去,踏在土地上的脚步轻得没有半点声响。

  我立刻掠起自己的衣摆,准备伺机逃出去。血螨蛊师察觉到我的动静,回头冷冷地道:“你若是敢跑,我就把脚边的陶罐踢破。”

  我不动了。

  不动的原因有二,一是因为被他这阴森的口气给吓住了,二是因为看到了那撩起的帘下,帐篷外的景色。

  冰蓝的山与漫天的云,是鲁雅尔山,这里西南角最高的一座山,再往南去就是缅部。依周围冰冷的温度来看,我们应该在它一个不低的地方;我想应该是我太沉,瘦小的血螨蛊师没法将我扛到更高的地段去。

  老实地坐在火盆边烤了会儿火,听着身边陶罐里窸窸窣窣的虫子爬动声,我不由得有些发憷,忙把手脚又缩紧了些,心中不断地为自己祈祷。若是死,我宁愿将自己的尸体献给农夫做肥料,也不想被这些虫子啃噬。

  不消多大一会儿,血螨蛊师就回来了。他仍是坐在我对面烤火,身上几乎没有活人的气息。一时间,除了帐篷外大风吹过的呜呜声,和陶罐里那些悚人的虫子拥挤的爬动声,帐篷里寂静得叫人难受。

  “那个……信写好了,我可以走了吗?”我讷讷地开口问道。

  血螨蛊师的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当然不行。

  我郁闷地低下头。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一下逃离的可能性后,原先的恐惧不禁淡了许多。我究竟还是个信奉天命的人,若是老天执意要对我这么坏,刚刚给了我希望就要使我陷入绝望,我也无可奈何。

  唯一能做的,便是与它静静地对峙。

  就这么木然地坐了半个时辰,我干瘪的肚皮突然一响,欢快的腔调顿时吸引住了眼前那人的目光。

  我也不知自己之前睡了多久,不过这会儿的确是饿了。见血螨蛊师看我,我便略显尴尬地朝他笑笑,道:“有吃的么?”

  眼前黑影一晃,血螨蛊师弯下身,从火盆里夹出了几只烤得焦香的物什。

  我定睛一看,竟都是些蝎子、蛇、蜘蛛之类的毒物。他从容地挑起一只蝎子朝我丢来,恰好稳稳地落在我的怀里。我震惊地看着那只蝎子,兀自挣扎了好半晌,将它捏起来,放在鼻下闻了闻。

  ——味道好像不错的样子。

  深知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小命保不保得住还是一回事,吃的什么就更不能挑了。于是我克制着不去看那蝎子可怕的形状,撕下来一截放在嘴里嚼了嚼,感觉居然不坏。

  我一边吃,一边盯着血螨蛊师的脸看。这张脸无论从哪个角度打量,都和苗恩相差无几。可以说,除了没有表情和那令人难受的浓妆,他就是活生生的另一个苗恩。

  怎么会和他一模一样呢?我仍是想不明白。

  若这是血螨蛊师的假脸,他是怎么将自己模仿成另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的?若这是他的真面目,那对他积怨已久的娘应该从未见过,不然他和苗恩长得那么像,当初娘在宫里为闵京解毒时就会发觉了。“你真的不认识苗恩吗?”我忍不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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