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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_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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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临风细捋,从加入不凡宫以来,未见宫主四人行凶作恶,倒是为瀚州赈灾出力不少。当然,不凡宫与朝廷中人勾结,也许听命办事而已。

  至于最坏的打算,他脑中浮现出容落云的那张脸,伤痛时苍白,羞赧时通红,谦骄喜怒鲜活如斯……他躲避般不再想了,到时针锋相投,听老天爷吩咐罢。

  一株玉兰引得人情思摇曳,如同那张碟下小笺。

  入夜,容落云执书窗侧,眼观字,耳听音,默默读完半卷。眼睛疲累酸涩,耳中却一直悄悄,怎的没人来呢?玉兰送去等候整日,那人怎不来道谢?

  他并非需要一句“谢宫主体贴”,只是心意送出去,他想得到回应。

  会否灯太暗了,对方误以为已经就寝?容落云去寻引火奴,将卧房纱灯全部点亮,似觉不够,将书房小室、厅堂围廊皆点亮了。

  最终,还有那盏竹柄提灯,他点着握在手中。

  无名居鲜少灯火通明,巡值弟子每每经过便来询问,以为宫主有事。容落云一遍又一遍回答“无事”,失落一寸又一寸蔓延,他哪里是有事,这疯癫劲儿分明是有病。

  后来他等得倦了,落寞转身回屋去,将一盏盏灯再悉数吹灭。

  明日应当会来罢,都上床沾了枕头,他仍未死心。蒸梨吃完,小笺暗藏,满打满算已过去三日,那姓杜的就没什么事向他禀报吗?

  就算没有,缸里的莲花都蔫儿了,也不给换一束新的。

  他堂堂宫主,怎好意思总去千机堂,为何身为大弟子如此欠缺眼色?愈想愈气,他狠狠翻了个身,一拳砸在枕边,将软褥砸出坑来。

  哼,那夜熙熙融融,病一好,想必自己睡得挺香罢;赠他酸酸甜甜,口中梨香,却不问他心中滋味儿;思绪寂寂悄悄,也忒静了些,他白白竖一晚上耳朵;一颗心踉踉跄跄,朝哪里踉跄,莫非摔晕在半路不成?

  容落云辗转难眠,怨气比雾浓,火光比月明。

  咣当一声,风把小窗关上,他顿时更觉烦闷。探身运气挥出一掌,他将那窗子拂开,再躺下,丹田心肺均无不适,莫非内力已经恢复?

  容落云暂扫阴霾,盘坐运功,以真气驱逐躁意。

  至更深露重时,终于身心放松地睡下。

  如此又过两日,容落云始终没等来霍临风道谢,那株玉兰犹如投石入海,再没音讯。他大可以命对方过来,但他觉得……那般好没意思。

  这日天色不好,阴沉,雾蒙蒙仿佛笼着烟雨。

  容落云离开无名居,要去找段怀恪博弈饮酒,途经千机堂时目不斜视,但脚步却不禁放慢。他一点点失控,暗挑眼尾,余光瞥向墙内竹楼。

  窗扉半掩,无人向他招手。

  他闭了闭眼,一股脑朝前方跑了。

  到醉沉雅筑外,这儿离邈苍台不远,甚至能听见弟子操练的喊号声。隐隐约约有一道牵挂的,他未入别苑,魔怔地循着声儿去了。

  近百步走完,视野陡然开阔,邈苍台上众弟子正排列练功。

  穿梭行列有一鹤立鸡群的人物,玉冠俊面,修八尺有余且挺拔不屈,暗色常服勾勒宽肩劲腰,衣摆随风抖擞出奕奕神采。

  容落云远远望着,数日未见,看来那人风寒已愈,功力也恢复了。忽然,不知谁先喊了句“二宫主”,一声接一声,整片弟子穿云裂石地唤他。

  霍临风回首一望,见容落云立在长街边,神情有些木然。他行动先于思考,迈出步子,同时冲众弟子吼道:“背身五式!右拳正出!”

  弟子们听令,齐刷刷转过身去,他大步流星走下邈苍台,到容落云面前方停。一经停下,二人踟蹰,三分举棋不定,待四目相对,五内郁结的思绪乱作一团。

  “宫主。”霍临风又温柔得像段怀恪,“这几日好吗?”

  容落云轻轻点头,嘴上说:“无人叨扰,自然很好。”

  这话绵里藏针,将霍临风扎成筛子。这玉树临风的筛子迈近半步:“那日的蒸梨是鲜的,今日梨干总算晾成,打算操练结束给你送去。”解释完,再添一句挖苦,“叨扰的话,先给你赔罪。”

  容落云那晚气得砸床,这会儿一听分辩,抽了针,仅剩下绵。他问:“玉兰树你喜欢吗?”

  霍临风惯会惹嫌:“还行。”

  容落云抬脚便蹬:“答句我爱听的,不然撤了你这大弟子。”

  霍临风如实回答:“喜欢。”成片弟子停在五式许久,他却玩忽职守地哄宫主开心,忽地脸庞一湿,这阴天终于下起雨来。

  容落云转身欲跑,要回醉沉雅筑躲雨下棋。霍临风一把拽紧,犹如衔住兔子不撒嘴的鹰,嫌他不叨扰,眼下遇见找什么段怀恪?他这儿备着甜丝丝的梨片,下那劳什子的破棋!

  登上邈苍台,他冲众人吼道:“各寻地方躲雨,不准进殿!”

  弟子们四散开,树下、檐下,蜂拥着挤满了。霍临风拉容落云进入沉璧殿,仗着身份霸占整间殿堂,桌上油纸一包,打开是一小把梨干。

  容落云嘀咕:“这般小气,哪够我吃。”

  霍临风说:“一次送二斤,我再找什么由头前去叨扰?”

  这挖苦悦耳,容落云扔嘴里一片,咀着说:“多着呢,枯萎的莲花要更换,鸽子和喜鹊要喂,白果树要浇水。”一顿,难为情又矜持,“浣发就不必了。”

  霍临风内心乐不可支,瞧着对方面色红润,底气也足,估摸内力恢复不少。他略过那些丫鬟活儿,随口问:“浣发不用,探心脉用不用?”

  山中禅院那一探犹在脑中,心都要蹦出嘴巴,嘴巴都要沉吟些臊人的……容落云转身不言,似是烦了、恼了,由桌旁踱至殿门后,又慢慢转回来。

  他拿段怀恪作箭,说:“大哥探手脉便可。”

  霍临风走去:“大宫主懂医,自然比我厉害。”近至身前,犹如擦颌边油滴那回,掌托小脸儿指作巾,将其面庞的雨珠揩去。

  与此同时,容落云悄之又悄地挺了挺胸膛。

  他支着两手,手里拿着油包梨片,嘴里那片都忘记咽掉。那大手下移,于他心口处覆盖严实,隔着初夏薄衣擒住他剧烈跳动的心脉。

  扑通,扑通,殿中似有回响。

  一门之隔外,听得见弟子们嬉闹。

  容落云恍惚不已,喃喃问道:“你心踉踉跄跄是何意……”

  一刹那,霍临风眼中尽是斑驳,洁白玉兰,淡灰手帕,粉莲青叶藏着红鲤。他的心脉乱得不像样子,哪有资格探人家的?大手向下,摸到容落云的侧腰狠狠一勾,揽住了,抱住了,抬首用下巴蹭对方的额发,低首用薄唇蹭对方的鬓角。

  “宫主。”他嗓子哑着,“你自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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