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听到耳边仿佛响起担心又恐惧的声音：你在这儿干什么，快跑。跑得远一点！
可就在他要往转角的电话亭跑时，楼上的窗户掉下来一样东西，就落在他面前，刚修剪过的草坪上。
一条沾满血的浴巾。
尼克感到自己被冻结了，海岸的阳光和风变成冰雪。他抬起头看着楼上，利奥正拿着那支装了消音器的手枪往下看着他。
「把它捡起来。」他说，枪口黑洞洞的，声音并不响亮，但不可违逆。
尼克把地上的浴巾捡起来，黏稠的血让人反胃。
他可以挑战一下继续往前跑，如果他的速度够快，也许能躲过子弹。可这个念头还没有酝酿成熟，他只是往院子外面看了一眼，利奥就开了一枪。子弹没入泥土里，小小的野寻麻花溅起了粉红色的碎屑。
尼克只好回到房里，Agro一直跟着他。他看到利奥从楼上下来，一只手握枪，另一只手拿着他的电话。
「我想你不需要它了，如果要打电话，可以把这里的电话线接上，你的朋友也会想来问候你。但是，不要在我看不见的时候悄悄打，那会让我神经紧张。」
尼克恢复平静，虽然他胸膛起伏着，感觉很不适，但是他已经能够接受现实，平静地问一些问题。
「你把那个人怎么了？」
「没怎么，他晕过去了，你的浴室有点脏，用水冲洗一下会好的。」
浴室的确弄脏了，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没想到会看见这么可怕的场面。那个男人血流满面地躺在淋浴间里，整个浴室都是血，而且血是飞溅上去的，顺着玻璃往下滑，聚集在排水口附近。
那人奄奄一息，像死了一样。他的脑袋左侧凹陷进去，花洒掉在地上，喷头部分有一大片血迹。
这里像个杀人现场，红得发黑的血凝固在昏迷不醒的人脸上，一条条就像土著人打仗时画的脸谱。
「你杀了他？」尼克犹豫地问，他不想得到肯定答复。
利奥说：「没有。」
「可他这样迟早会死。」尼克用毛巾按住那人的伤口，把他从架子上解下来。
「你想干嘛？」
「去找医生，或者送他去医院。」
「我不会让你去的。」
「利奥·德维特先生。」尼克看着他。
有人要死了，就在刚才看到淋浴间里的景象时，他就知道。这个被逼供的人，从头骨那里流出血和黄脓色的东西，脖子几乎被折断。就算他暂时还活着，迟早总是会死的。
「把电话接上，去叫救护车。」
利奥走过去，抬起手，下一瞬间，尼克感到自己被震了一下。几乎没有声音，但是鲜血和脑浆在他面前飞射而出。
「现在他不需要救护车了。」
利奥的眼睛像冰刀一样危险，他握枪的手一动不动，尼克听到血从头骨里涌出来的汨汨声。
第三章 欢迎光临地狱
死者的眼睛睁开着。眼珠是浅灰色，虹膜边上全是血。在他头部附近的毯子，变成了肮脏的紫红，脑液已经不再往外流了。
尼克脸色发白地坐在沙发上。他感到很难受，惊恐异常，心里发紧。利奥似乎对这件事不怎么关心，眼睛始终望着窗帘。
白色的窗帘是去年夏天凯西买的，上面有她亲手画的图案。十字星星，然后是简单的人形图案，男孩和女孩。她如何来区分性别呢？男孩是光头，女孩留着长发。
尼克一直觉得这样的窗帘并不适合他，但是凯西很喜欢，她喜欢的东西总和他不合拍。现在他们的爱情结束了，窗帘却每次洗完了照样使用。
事实证明，很多东西都要比爱情持久。
利奥一动不动地望着窗户，眼神奇怪，好像在等待什么，又像在发呆。
尼克没有留意这些细节，他的衣服被汗水湿透了，一度感到眼前发黑。他意识到自己要晕倒，于是把头靠在膝盖上，用力掐自己的脸颊。过了一会儿，世界又清晰起来。他重新看到仰躺在自己面前的尸体，那双睁开的眼睛就像两颗灰色的玻璃珠。
尼克是救生员，他珍惜一切生命，利奥则刚好相反，以夺取他人性命为乐。他们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Agro跳上沙发，安静地蜷在尼克身边，它的体温有着意想不到的镇定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