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
陆巍峥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才能跟得上眼前的形势，他这会儿终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严锦的家里。
他揉了揉鸡窝般的乱发，深吸一口气：“昨晚是受你照顾了吧？非常感谢……这里是你家？”
“嗯。”严锦仍态度冷淡，简洁地应了一声。
没想到昨晚半梦半醒见所见到的人真的是严锦啊……陆巍峥短暂的惶恐迅速被内心的窃喜替代了。
“呃，我想问一下，我喝醉之后……没做什么失礼的事情吧？”
“没。”严锦神色镇定，“只是整晚做梦都在喊着‘师兄去死’之类的，有点吵。”
“……对不起。”陆巍峥尴尬地道歉。“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如我帮你把被子洗了吧？”
“……不用，帮佣会来洗。”
“那留个联系方式，下次有空我请你吃饭？”
“不用。”严锦很干脆地拒绝，“既然你已经醒了，如果没其他事的话，我打算开始练琴了。”
言下之意很明显是“你该走了”。
“可以稍微借用下浴室吗？”
“……”严锦微微顿了一下，答应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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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后，陆巍峥恋恋不舍地走出了严锦的宅子，一步三回首，差点被警卫当成可疑人物。
虽然能发展到登堂入室简直出人意料，但最后没能要到联系方式……实在太可惜。
手机像快爆炸了一样地响起来。陆巍峥的手机铃声向来都是摇滚乐，曾被周围人多次批评毫无品味。
一接起来，刘昕刺耳的叫声贯穿陆巍峥的耳膜：“巍峥啊啊啊啊啊——你还活着吗吗吗吗吗——”
“……”陆巍峥第一时间拿远了手机。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昨晚忘记带走的东西是你啊！你没事吧？没被抢劫吧？没被劫色吧？……”
陆巍峥努力消化了一下这句话，缓缓地问：“你的意思是，你们昨晚把我一个人扔下，一走了之了？”
“我们不是故意的，只是喝多了脑子不清醒……求你原谅！”
“做得很好，谢谢你。”
“……啊？”
“我说，做得很好。”
刘昕疑惑地问：“巍峥，你被人毒傻了？”
“你才被人毒傻了。”
陆巍峥懒得跟刘昕计较，他咀嚼着脑海里严锦刚才的模样——他穿简单的白色T恤也很有味道啊——满足感和幸福感稳步上升。
“昨晚你们走了以后，我被严锦捡了回去，在他家睡了一夜。”
“什么，你把他睡了！？”
“我靠，你这个龌龊的东西，只是单纯在他家截住了一夜而已！”
“哦，这样啊……”刘昕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还以为会有劲爆八卦呢。”
“反正时间还很长，不愁没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陆巍峥心情很好，就连路上的花花草草看起来也格外顺眼。
“不过……”刘昕提醒他，“巍峥啊，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你很快就要出国了。”
“……”
沉默数秒，陆巍峥扶额：“上帝，我真忘了。”
第四章分离的前奏曲
自从确定七月出征圣彼得堡之后，陆巍峥每隔几日就要去一趟师父家里。昨晚和严锦的相遇让他的情绪过度亢奋，一时间竟把约好的事情抛在脑后。
醒来时已经临近中午，严锦家离他的住处太远，回去换衣服吃饭再赶过来起码要花三个小时。陆巍峥放弃了先回家的念头，直接奔往目的地。
到了师父家，刚好赶上午饭，师娘热情地招呼他一起用餐，陆巍峥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师娘很喜欢陆巍峥，觉得这离子嘴甜、贴心、讨人喜欢，一直把他当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与慈祥的师娘相反，恩师林正涛向来都是标准的严父角色，对陆巍峥要求非常严格。
陆巍峥刚坐下，林正涛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师父，您怎么了？”
“你小子是从哪回来的？”林正涛瞪着他，一脸嫌弃之色。“衣服皱巴巴的，头发也不好好打理一下。”
“呃……昨晚参加了堂姐的婚礼，喝多了睡在外头，今天起来太晚来不及回去整理。”陆巍峥老实交代。
林正涛冷哼一声，不悦地训道：“多大的人了，还不懂得约束自己的行为。不修边幅，作风散漫，哪有半点钢琴家的气质！”
“好啦好啦，先吃饭吧，别说他了。年轻人哪个没点应酬，巍峥也就是偶尔玩一下，学业可从来没荒废。从小到大他练习刻不刻苦，你比我清楚多了。”师娘立刻帮陆巍峥说话了，还给他夹菜，“来，巍峥，多吃点，别理你师父。”
师娘真是天使……陆巍峥感激涕零。
饭毕，他帮着师娘收拾完桌子洗完碗，随后到师父书房里报到。
“入学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语言考试应该能过，至于钢琴，无论是指定曲目还是自选曲目，无论是柴可夫斯基还是拉赫曼尼诺夫，一定都没问题！”
“哼，你就吹牛吧，别到时候哭着来找我。”林正涛给他一个白眼，说道：“你未来的老师瓦西里耶夫教授是我的老朋友，虽然我们多年未见，但面子他还是会给的。不过，也就仅限于一个机会。他这人的脾气我最清楚，无论是谁推荐的学生，他只要不喜欢就绝对不会收，搞不好过去几天你就得打道回府。”
“放心吧，师父，我绝对不会被退货的。如果我丢了您的脸，就直接把自己冻西在西伯利亚，再也不回来了。”
看他这副毫无紧张感、嬉皮笑脸的样子，林正涛又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在国内读书读到现在才出去。你师兄高中毕业就去奥地利学习，现在不仅拿了学位，事业也开始起步，你已经输了他很大一截。”
听师父提起自己宿命的敌人，陆巍峥立刻垮下了脸：“师兄的事情与我无关。”
“你不是最喜欢和他比来比去？”
“我现在想出国，是因为终于能下定决心了。以后的事情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师兄现在再风光又如何？我会比他付出更多的努力。”
林正涛听了他的话，观察了一下他认真的表情，暗暗感慨，才短短几天，这孩子却好像有什么地方悄悄地改变了。
“师父，瓦西里耶夫教授是什么样的人啊？”
“一位非常有教学能力和才华、对学生非常严格的人。若不是他要求严苛，不会教出像诺曼那样出色的钢琴家。”
“也就是说，是一只比你还恐怖的魔鬼吗……”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巍峥啊……你是真心想去俄罗斯吗？你父母明明都在德国，你完全可以去柏林跟他们相聚。”
“这个问题我也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在陌生的国家做出成绩给他们看看吧。不为别的，只为我热爱和向往的俄罗斯钢琴学派。”陆巍峥收敛起笑容，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非常感谢师父能给我这个机会。”
“不用谢我，就算没有我的帮忙，你也有足够的本事考上。这几年语言学得不错，你是下了苦功的。”林正涛说，“而且你的眼神比之前更坚定了，这是好事。”
“师父，我昨天遇到了一个人。”
陆巍峥想起了严锦，不知怎么的就很想把心中的感受告诉师父。林正涛这些年来陪伴他的时间，加起来比他亲生父亲还多很多。
“那个人已经站在很高的、我到达不了的地方了。昨日一见，深刻感觉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但是……我想尽力地追上他，和他走在一起。”
“你又爱上了哪个女孩子？”师父不愧是师父，最善于解读陆巍峥话语中的深层含意。
“噢亲爱的师父，这不是重点。”陆巍峥辩解地摇头，“我只是很想看一看，只有站在高处才能看到的风景。”
“那你就努力吧。”林正涛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甚是欣慰——看来自己最重视的两个弟子，都不是等闲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