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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神[出书版]_分节阅读_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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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只手端著那瓶拧开的橙汁,横看竖看,十分好奇地研究了半晌,然後喝了一口。

他在黑暗里眨巴眨巴眼睛,觉得甜得有些过了头。

但是他喜欢。

……

第二天早晨醒来,大河的头发上都结了霜,他迷糊著坐起,霜便化成水从他额头前面滴下来,但是奇怪的是并不寒冷,也未曾有头痛和筋骨酸疼。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棉袄,觉得手下冰凉,好似也拍到了一些霜,又像没有,他摇晃著站起来因为这几天来路途艰难,又吃得少,刚醒时便有些晕眩与迷糊。

他昏沉沉地抬头看了看祭坛上未曾移动过位置的祭品,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开始打扫堆积了一整年尘灰与落叶的山神庙。

将山神像头顶的红布洗净盖回去之後,他拨开庙角落里那堆枯黑的叶子和压在上面的小石头,捧出下面他送给山神的竹编小玩意来。

然後他愣了一下。

那辆小竹车,已经坏得不成样子了。

像是耗子或者是其他什麽小动物啃的,整个车身乱得几乎看不出个形状,四个小轮子掉了三个,一个缺了个小坑的轮子还可怜巴巴吊在上面。

大河捧著那辆小车发了一会儿呆,觉得很伤心。

他固执地钻研那辆车,想在它破破烂烂的基础上添些竹叶,修补出原样。埋头苦干到晌午,冬日里微微有些发热的阳光晒在他皮肤黑亮光滑的後颈,不知道为什麽被急出了一身冷汗,仍旧毫无所获。

有一些东西,坏了,便是坏了;有一些人,没了,便是没了;有一些岁月,过去了,便是过去了这种无可挽回的道理,山神没有来得及教给他,而他固执了这麽多年,始终不愿意自己去想明白。

第五章

然後他们又说他害羞、说谎,转了话题去问他那漂亮小邻居是在哪里工作。

他想了想,说了三温暖的名字。

「喝!我听说过!那家是高档三温暖!尽是些有钱人,小费比老子一个月工资还高!」

大河笑著啃了口月饼,这些事情他不清楚,不过秀秀应该赚得挺多,不然最近也不会多了那麽多新鞋子、新衣服、新皮包。

「不过我跟你说,」那工人很是八卦地凑近道,「听说那家三温暖好多服务生後来都做了情妇。情妇你懂不懂?就是被有钱人花钱包养……」

大河仍然是低头啃著月饼。

入夜了,仍有些工人聚在一起打牌,而大河绕到无人的宿舍後面,脱得只剩下四角裤,接了一桶冷水,冲了个澡。水花欢快地在他隆起而光滑的肌理上弹跳,顺著修长而结实的腿往下流淌,当他侧头往肩上淋水的时候,他看见了圆而亮的月亮。

他们已赏了一整晚的月,那与家乡的月并没有什麽不同,圆而亮。

他在被风吹拂的轻微寒冷中,听见风吹起身後一堆废纸箱的噗噗声,听见远处工人的吆喝声。

尽管周遭的一切都那麽不同,尽管相隔了万水千山的距离,但他仍然不可抑制地、眼眶微热地,想到他记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幼小的他坐在山神冰凉的腿上,举起黑瘦的小手,竭力仰起头,问:

「山神,月亮上真的有﹃长鹅﹄啊?好吃吗?」

神仙吮了吮指尖剩馀的红薯渣,一挑眉毛道:「嫦娥不好吃,她的兔子倒可以烤来吃吃。」

大河仰了一会儿脸,然後蹲下来蜷起身,姿势怪异地将用来舀水的脸盆顶在头上。在那带著湿气的黑暗里,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些阴冷又温暖的夜,而他是那样小小的一个,蜷著身体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觉得幸福,非常的幸福,他在脸盆里闷闷地笑了起来,然後又突然沉默地、低下头抱住双膝。

秀秀越来越少出现,总是推说很忙,大河因为担心她,寻到三温暖找过她几次,都是匆匆一面,又被秀秀找藉口避开。大河忙於工作,每每确认她最近这段时间平安无事後,也就安心离开,并不多言。

然而临近春节前的一天傍晚,一个司机开著一辆豪华轿车,将披头散发、形状癫狂的秀秀送到了大河的工厂。

她丢掉避孕药,偷偷怀了包养她的男人的孩子,想母凭子贵地讨要身分,结果被那男人的妻子发现找上门来,一个巴掌被人扇出了鼻血,两个女人大战一场,最後毫无悬念地,那男人选择了家庭。

司机代他老板丢下一叠堕胎的安置费,开车离去。大河带著神情恍惚的秀秀去医院,坐在妇产科的走廊上,秀秀突然抱著头,蜷缩成一团低低地哭了起来。

她临场反悔,抵死不愿意进手术室的门,哭得声嘶力竭,跟大河说她想留下这个孩子,那是她的亲血肉,在她肚子里三个月,她舍不得。

她说她真的爱那男人,爱他的风流倜傥,爱他的博学多见,即使他抛弃她,她还是爱这个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她知道未婚怀孕在家乡人眼里有多大逆不道,可她不在乎,她宁可被她妈打死,她宁可自己养大这孩子,她宁可一辈子不回乡。

大河站在她身旁沉默地看著她。他伴随著这个女孩长大,看著她幼年的无忧无虑、丧父後的内向乖僻、对旁人的一味依赖、对繁华世界的憧憬向往,最终看著她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冰冷城市里迷失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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