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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出书版]_分节阅读_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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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灵气得差点头冒烟,兀自叨念:「真为公子感到不值,好心变成驴肝肺!为了救你,他不惜得罪那么多人,还不给须眉道长台阶下,现在江湖上传得难听得很!他一向在意江湖前辈的评价,所以从来不放纵自己。如今别说前辈,连后生都在嚼舌根,说他与兄长抢男宠,淫乱不堪、纵情酒色,你要他如何承受?」

我依然蜷缩在床上,一动不动。九灵继续说下去:「公子为了支撑老爷的产业,日理万机、案牍劳形,未曾抱怨过一句。他忙成这样,整个碧华宅的下人都觉得他随时会倒下。身体劳累不说,你还这么对待他,你要他的心也垮掉是不是?每次被你吼过以后,公子就会一个人发呆发很久,你真是给大公子宠坏了!要不是因为他,你以为公子会待你这么好?」

我的脸完全埋进被我,模糊说了一声:「我知道。」

——我知道。离了弄玉,我什么都不是。

◇◆◇

往后几天,我成天待在房里,睡了吃,吃了睡,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头山猪,拱进洞里再也不出来。从镜子里看着自己的脸,伤几乎完全恢复,脸色却白得像纸片儿。

迷迷糊糊中,我来到一片园林。园内正值初春,梅花竞盛,开满园林。两叶、单瓣、绿萼、玉叠,红白老嫩,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引起林和靖的风流,鼓舞孟浩然的兴致。园中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貌凝秋月,临水含情,宛似芙叶醉露。

那男子手握一华美琼觞,中置佳酿,把酒赏玩,对花吟咏。仰首的笑容中有些邪气,有些腼腆。左眼下,一粒泪痣,若隐若现;唇边含笑,若即若离。不一会儿,目光转为清远悠长,多了十分的正气文静。

男子朝我招手:「温公子,过来坐。」我一时好奇心驱使,随之坐下。他又取出一只琼觞,注入醇酒。新酿飘香,觞酵泛波。我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头已昏沉。男子的音调突然变得玩味:「采儿真是好酒量,一口便喝干了。」我抬头看他一眼,痴笑不止。

那男子将我搂入怀中,笑得意味深长。他慢慢俯下头,却在离我的唇不及一寸之际顽皮地停下。呼吸拂在我的脸上,我拉着他的衣领往下扯,两人的双唇便贴到一块儿。

心中瘙痒,身体酥麻……我抱着他的脖子,没留意他在微微挣扎。从未这般主动过的我甚至还将舌搅入他的口中,探索、嬉戏、深入、沸滚、翻腾。

我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四处摸索,然后探入他的衣襟。就在此时,他的身体剧烈一震——我猛地恢复意识,才发现自己正抱着一个人的脖子忘情热吻。我手忙脚乱推开那人,定睛一看,竟是老张!

老张侧过脸,用手背轻拭嘴唇。粗糙失水的皮肤微微透着层粉色,看上去是说不出的滑稽。我傻愣愣地看着他半天,老张清了清嗓子:「我来看你。」我懵懂地点头。尴尬的气氛包围着看着他半天,老张清了清嗓子:「我来看你。」我懵懂地点头。尴尬的气氛包围着彼此,两个人安静得像哑巴一样。

所有思绪只剩懊恼。老张专程跑来看我,我什么不好做,偏偏在做春梦!不用他鄙视,我自己也会鄙视自己。无论我多想请他帮忙,现在也不得不先支走他。只得道:「张大哥,隔几天你再来找我行吗?我有事想与你商量。」老张道:「好,你定个时间。」

我想了想道:「大概隔个七、八天吧。」老张点点头:「你若心情不好就别硬憋着,出来透透气。」我应了他一声,他便跃出窗外。我这才想起,他为何知道我心情不好?

难道……前几天的事,他看到了?

◇◆◇

隔了几日,我在花园里遇到九灵,那丫头正浇着花,还哼着小曲儿。我忍不住打诨道:「九灵丫头,找到如意郎君啦?看你笑得嘴巴都歪了。」九灵手一抖,壶差点掉在地上:「人家天天守在公子身边,哪有时间找郎君?」我笑道:「这么说来,你的郎君是公子了。」

九灵娇嗔道:「才没有!公子早就有了霓裳公主,我们这群小丫环对公子只敢景仰,不敢爱慕。不过呢,公子最喜欢的丫头就是我了。」我故意逗她:「哦?我怎么看不出来?」

九灵道:「你当然不知了,我连公子书房里每本书的位置都知道。」她扬起鼻尖,骄傲得像在夸自个儿丈夫:「公子读过多少书啊,比你吃过的饭还多。」我笑:「那他也没看多少。」九灵道:「泼猴,嘴巴硬。我告诉你,公子连密室里也只有书,我们就是进去,他也不会生气。只不过我们大字不认得几个,进去也是白搭。」

我调侃她:「九灵姑娘不是去整理过吗?太谦虚了。」九灵道:「嘻嘻,你想看书也可以啊。不过我看你呀,一整个土包子庄稼汉,去也是白去。」我还逗着她乐:「可是有些姑娘就是喜欢庄稼汉。」九灵脸上一红:「少占我便宜!要看书跟我来。」

九灵真把我带到那书房里去。桌上置文房四宝:一排狼毫笔,一叠生宣,一座青紫端溪砚。她轻旋砚台,置床处便传来声响。一道小门敞开,视线所及是巨大的空间。

只见里头灯火通明,烛影摇红。书柜靠墙摆放,书籍整齐划一。中央一个书桌,上摆铜镜、书画、手卷,还摊着一张画。笔架上,一支麒麟图毛笔,墨迹未干。

我走近看清那摊开的画,禁不住大为惊叹:那是个绝世美女——丹红哔叽衣,九霞罗缎裙。头戴凤冠,双手搭于发梢;头微倾,一双大眼弯起,成了两条月牙儿。粉面朱唇,笑靥若花。只是那双眼睛……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这画如此活灵活现,想来作画之人定下了不少工夫。且见她的装束非属平凡女子所穿,我敢断定次女子就是桓雅文的未婚妻,霓裳公主。打开其他画卷,里面俱是此女,只是姿势不同,衣裳不同。然而画上的双眸似乎都不及第一张美。

我讥讽一笑,感觉自己被桓雅文骗了。在我面前说得像不了解男女欢爱,实际也是个花花肠子,风流浪子。不过这都与我无关。

桌旁有一竹篓,里面堆满纸团。一时好奇,莫非那是画失败的作品?我收起画卷,将它们放回原来的位置后随手拾起一个纸团打开看,发现自己又多想了。

这画比桌上的画要来得大,画中人之绝美,是那公主所无法媲美的。

那是个衣衫单薄、眉清目秀的少年。他正坐在窗前,单手支着下颚,失神地看着窗外。头发随意散开,可那毫无修饰的清淡之气却让人无法挪开视线。

我赶紧拾起另一个纸团打开来。果不出所料,又是这少年的画像。这一张的表情比方才那一张活泼得多。少年微微发怒,手里拿着一个小碗,碗中装上许多石榴。石榴落了他一身,小小的汤匙含在嘴中,匙柄翘起,煞是俏皮可爱。

再打开一张,我才明白画中女子眼熟的原因。那双眼睛分明与这少年一模一样。

这张画上,少年在笑。背景似乎是晚上,可是一张白生生的脸,弯弯眼角、光芒四射,比夜晚还要诱人。我那双撑在画旁,想赞叹桓雅文恋兄情结又多了一成,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画中的人极美,却不是少年时的弄玉。

——是我。

我一个劲地翻看那些纸团,脑海一片混乱。我的心跳越来越快,纸篓被我翻了个空,直到拿到最后一个纸团——确切来说,那不是纸团,而是一块软皮。透明偏黄、凹凸不平,还嵌满小孔。我翻来覆去,发现上面有五个大小不一的洞,最下面的洞周围还有两层厚胶。

将那块皮绷直后,总算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我颤颤巍巍站起身,看着桌上的铜镜,将那块皮面具慢慢贴在脸上……

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我跳到书柜后屏声敛气,没一会便看见桓雅文的身影。他走到桌前坐下,一声深叹,看着霓裳的画发呆。我趁他不防,倏地冲出去。

桓雅文略显惊颤,措手不及的他被我点了穴道,怔怔地看着我问:「温公子,为何你会在这?」我从衣襟中拿出人皮面具在他面前晃了晃,桓雅文顿时哑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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