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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觞[出书版]_分节阅读_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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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面具抚平,朝他脸上贴去。我没弄错——包括极其迷人的眼睛,其他地方完全一样:宽大脸、扁平鼻、肥厚唇,皮肤粗糙泛黄、凹凸不平。

我讥讽道:「张大哥,别来无恙。」桓雅文看着地上,声音压得极低:「对不起。」我笑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张大哥是个美男子,英俊、风流,文质彬彬。温采高兴都来不及,怎会生气?」他仍旧低着头:「我知道你怨我,你可以打我骂我,可是,不要这样说话。」

突然想起九灵跟我说的那些种种,我稍微收敛了口气:「好,那你说,你为何要易容来接近我?」桓雅文道:「在零陵见过你后,我其实是准备问你关于哥的事。凑巧你与秦公子离开,于是匆忙带着书童跟随。就在快赶上你们时,我与他遇强盗,中了软筋散……后来的事,你知道的。」

我压低身子凑近:「看来我有眼无珠,救错人了。如果你想问弄玉的事,尽管等着就好,跟到嵩山上去做什么?」桓雅文顿了顿,道:「我不放心。」我笑:「不放心?我是你什么人?兄弟?朋友?亲人?或者说,情人?」桓雅文脸色苍白:「温公子,请自重。他听到会伤心的。」

我忍不住嗤笑出声,围着他转了一圈:「我自重?这句话应该问问你自己,你自己有没有自重。那一夜我不小心亲了你,你做什么那么大反应?」桓雅文垂首道:「雅文从未与别人有过肌肤之亲,失态在所难免。」

闻此言,我一击掌,抬了抬眉:「一个喜欢虐待人,一个喜欢被人虐待。你和你哥不愧是兄弟。」桓雅文的神情有些迷惘:「我对别人从来没像对你那般……操心。你可能觉得我烦,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你曾问过我,看到霓裳是否会紧张,看不到她是否会着急,每次看到她,是否想亲吻她。我对她确实没有那些反应。可我一见你,就会……我、我在说什么呢……」

我一时呆住,浑身不自在。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这时桓雅文忽然站了起来,我大惊:「你、你怎么能动了?」桓雅文道:「我练过一种内功,可以自动解穴。」我这才发现彼此距离太近。我全身收紧,后退一步:「你要做什么?杀了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我在说什么?我疯了不成。

桓雅文指着自己胸口蹙眉道:「那天目睹哥亲你的时候,我这里突然很疼。我从来没恨过哥哥,可那时我好恨他,我像把你们拉开。我怎么会这样?究竟是怎么了?这几天晕晕糊糊的,可能……可能是病了。九灵说了,我一看到你就变得特别奇怪。」

我慌乱道:「你别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桓雅文露出苦笑:「这段时间,我看不进书,处理不了事务,只要已静下来,满脑子都是你的影子……」

我大吼:「不要和我说这个!闭嘴!!」话未说完,我就狠狠一把将他推开,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哈哈,我发现什么了?桓雅文动心了,他爱上我了!而且他完全不懂情爱之事,根本不懂得自控。我现在杀他是易如反掌。我可以报仇了,我可以报仇了!

可是。

不知从何时起,我就忘了要杀他的事实。

蓦然觉得,自己欠他很多。

◇◆◇

熏风习习,繁华飘香,夏季悄然到来。桓雅文再来找我的时候,我把头埋在被窝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来,活像水面上的青蛙。桓雅文仿佛没看见似的,若无其事道:「温公子,今天我一个兄弟来了,请我去骑马打猎,你去吗?」我摇头。桓雅文道:「还有,霓裳也叫你去。」

我骨碌一下翻身起来:「我去。」

◇◆◇

碧华宅门口,一个年轻男子负手而立。男子看去与桓雅文年龄相仿,浓眉大眼、古铜皮肤,一见我便露出两颗虎牙、一对酒窝相迎。桓雅文向我介绍:「司徒世寻长子,司徒琴畅。他交游广阔,有事可以找他帮忙。」司徒琴畅笑道:「雅文说,咱就做。」

长安首富之一司徒世寻,大儿子琴畅,小儿子雪天,名满天下。可是从桓雅文口里说出,像在讲白开水——谁叫他们都是名人。对了,其实我和弄玉也是。不过出名的方式与他们不同。呵,正派人士。

我勉强笑道:「承蒙司徒大哥不嫌弃。」司徒琴畅爽朗道:「不必不必!为朋友两肋插刀,乃男儿本色。」虽说得豪爽,我心中却似给针扎了般。男儿本色?真讽刺。我按下心中偏颇,跟着奉承几句:「司徒大哥武功盖世,司徒雪天公子饱读史书,文功武赫,真是令人称羡。」听到司徒雪天,司徒琴畅道:「原来温兄也听过舍弟拙名。舍弟书读得多,却不会半点武功,爹也拿他没办法。」

我接不上话,回头看着桓雅文。桓雅文举起折扇指向围场,笑得很是潇洒。

司徒琴畅会意一笑,率先带领我们前去。

◇◆◇

皇家园林。郁郁葱葱,生满参天古木。山脚下,一女子红衣翻飞,青丝飘扬赛浮云,微卷,柔软,极美。见我们来到,那女子快步趋前,笑道:「桓公子姗姗来迟,可是在给霓裳准备惊喜?」桓雅文显然不解风情:「一时遗忘,真是失礼。」霓裳哈哈大小,声音沙哑却迷人:「和你逗趣儿呢!桓大哥能来,霓裳已很是雀跃。」

司徒琴畅道:「公主平时温柔如水,怎么一遇上雅文,欺负人的劲头就上来了?」霓裳莞尔笑道:「才没呢!人家什么都依着桓大哥,不信,你问他。」司徒琴畅道:「是了是了,公主殿下说话,小的岂敢违逆。」

霓裳笑,琴畅笑,雅文笑。我灰不溜丢。

隔了好一会,霓裳公主才发现我的存在:「这位公子是?」我拱手作揖,笑得蛮难堪。桓雅文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温采,现住寒舍。」霓裳笑道:「桓大哥的朋友就是霓裳的朋友。」看来公主陷得不浅。她若知道我们在江湖上的传闻,保准会笑不出来。

不过多时,侍卫牵来良驹。我下意识道:「今天我就不骑了。」桓雅文问:「你身子不舒服吗?」憋了一肚子火气的我答道:「我不想就是了。」桓雅文未多追究,对司徒琴畅说了几句话,纵身上马。霓裳跑过来对我笑:「温公子为什么不骑呢?」

我对她欠个身:「在下不会骑,望公主见谅。」霓裳道:「男儿怎可不会骑马呢?来,我教你。」语毕,柔嫩的五指缠了我的手腕。我胀红脸,不知所措。桓雅文道:「霓裳,他重伤未愈,择日再教不迟。」霓裳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好好休息。」

然后他们走了。桓雅文一步三回头,没有说话。

我坐在石头上发呆,一呆就是一个时辰。

这会四肢坐得酸麻,干脆起来走动。树林静好,艳阳当头,光斑落石上。我抬头遮眼,借着阳光,越发觉自己皮肤苍白,尽显病态,连忙收了手,深呼一口气。

突然脚上一痛。

我惊呼一声,低头发现小腿裤子上浸出绛色血液。再看前方,只见一条蛇正往别处爬去——三角形脑袋,是毒蛇。我头皮一阵发麻,几欲昏死。见血汩汩流出,我咬着牙给自己点穴止血,却不敢止痛。若无感觉,不但不能走路,更不知毒蔓延到何处。我弓下身随地拾起一个松球朝那蝮蛇扔去,蛇当场爆裂毙命,总算报了仇。

举目四处寻找那三人踪影,却只剩蝉鸣。我吃力地走下山,每走一步,都有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脚上传到心口。毒汁正一点一点地侵蚀着,将会代替血液流遍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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