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我如梦浮生_分节阅读_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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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那个人也恨她。听说是个异常漂亮的男孩子,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听说他在啸怀出国的那段时间一直等着他回来。听说他们当初是被沈氏硬生生拆散的,因此才送啸怀出国。而和她结婚生子,是他们重新在一起的条件。

任啸怀撑不到她生下这个孩子了……陶与悦心想,他那么爱那个人,他迫不及待地要和那个人在一起,他等不到这个孩子出世。魂兮梦兮,且牵且绕,一如不见,如隔三秋。何况是十个月?何况是十个月……

任啸徐也暗暗叹气。多忍一忍又如何呢?和她假装恩爱,到她生下肚子里的孩子,那样也许……也许她不会的处境像现在这样悲惨。

一个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沈氏好不容易才促成了这段姻缘,她的不安赢得了她的信任,她不认为陶与悦会乖乖生下这个孩子,她不允许这个孩子有一丝一毫的闪失,所以她选择了把儿媳软禁起来,直到她顺利生产。

你就忍一忍又如何呢?沈氏心想,不过是十个月的煎熬罢了。这个孩子出世,不论是男是女,你都自由了。你不是很崇尚自由吗?十个月而已。你的自由,一段极其有价值的婚姻,和任氏8%的股份,只要你生下这个孩子,一切利益唾手可得。我并不小气,我为你和你的孩子开出了足够的加码,你的家族和我的家族能够更加紧密地结合……而这一切,只需要你在我的控制之下乖乖呆足十个月。

只要你顺利生下这个孩子。至于他能不能平安长大,这些都不需要你操心。任氏的孩子任氏自己会负责。除非他死了,而你的家族不想和任氏决裂,那么你再生第二个。

第119章生死

沈氏或许并不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不妥。当年她怀孕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随时随地都有医生和护士守在旁边。他们都是很职业的人,并不会打扰到孕妇的工作和休息。

她觉得现在的孩子很矫情,谁不是那样过来的呢?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女,从小到大身边都跟着人,独处简直是一种奢望。你在陶家呆得好好的,为什么到任家就不行了呢?你周围还是那些人,每天还是做那些事,你为什么会觉得不开心?

沉睡的沈氏大概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陶与悦会自杀呢?这种愚蠢的、损人不利己的行为……

任啸徐怎么说都是个男人,他不大管家里的事情。关于这个嫂子,他只是偶尔会听一听安执事的定期汇报。当他知道母亲下令对嫂子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的时候,心里还问,事情有没有这么严重?嫂子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拿孩子怎么样的人啊……

后来他才知道,陶与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了严重失眠。一开始只以为是单纯的孕中忧郁,找个一个心理医生来治疗,后来发现不是,比那严重。于是医生用了催眠疗法,效果并不明显。陶与悦不能吃安眠药,完全依靠心理治疗是没有办法的,以至于后来她每天基本只能睡两到三个小时。长此以往,对身体尤其是对胎儿的伤害,绝对是不容忽视的。

可是治疗长期不见起色。后来沈氏不耐烦地说,那就这样拖着就好了,做些常规的心理安抚,吃些对胎儿损伤比较小的药物。反正怀胎不过十月,还剩小半年的功夫,少睡一点不会死。至于那孩子,等出生之后视情况给他调理就是。

陶与悦本来盼着沈氏能够给她一点私人的空间,这样她或许会好一点。可沈氏直接采取了“拖时间”的政策,让她几乎崩溃。她不管是祈求还是态度强硬地要求,沈氏都不搭理。沈氏的理念是,人都是逼出来的,如果她必须生下这个孩子,那么她会用尽一切手段,在目的面前一切的心理阻碍都是扯淡。她根本不相信心理阴影之类的一说。然而她还是让周围的人注意,控制好陶与悦生活范围内的工具,不要让她接触到尖锐或者有毒的物品。

这种简单粗暴的理论让人神志溃散,要么茫然地跟随,要么狠狠地拒绝。而陶与悦选择了努力去克服。她不断地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到后来真的起效了,有一段时间她能够好好地睡足六个小时,醒来之后也不会觉得焦虑或是头晕。医生也仿佛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向沈氏建议,可以让陶与悦从事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比方说她喜欢画画,那么就让她画。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种焦虑暗涌一般的,不知不觉地从陶与悦心中泛起。她发现她并不是睡着了,她不过是在装睡,躺在床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异常清醒的。她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在黑暗中像是被喇叭扩音了一样清晰响亮;她能够听到门外的动静,她甚至能够凭借脚步声判断是谁进入了她的房间,她清楚地知道哪个人每晚会来看她几次,都是什么时间段进来。她的房间里有摄像机,可她成功地瞒过了那些电子眼,甚至连医生也认为她的情况一直在稳定的好转。

油画刀并不是什么锋利之物,扁平的造型,她得到的只是很短的小刀,就算戳进颈部,也要不了人的命。

陶与悦甚至觉得自己不是想要自杀,只不过她的心中有那么一种欲望,好像有一个人在催促她做这样一件事情。她婚后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她希望能够将这滩死水激起波澜,哪怕是扔出破铜烂铁,哪怕是泼进残羹冷炙,哪怕是在其中汇入鲜血……

她知道怎么样让油画刀变得锋利起来。她利用自己的爱好,搜集了一些看起来并不会对人造成伤害的东西。慢慢地积累,慢慢地运作,然后,她得到了一把锋利到足以伤人的刀。她看着那闪光的刀刃,好像它是拯救她的神佛;她用它割裂自己的肌肤,挑断血管和筋脉,那表情如朝圣般虔诚,过程中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弄断一根血管就像弄断一根毛线那样简单。

回过神来,手腕已经血肉模糊。她觉得她不是要自杀,因为她没有流太多血,她只是需要这样的一种刺激,能够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她的心中还在跳动,她的身体还会疼痛,她的伤口还会流血。

任啸徐的心似乎也不能平静,他在走廊里和安执事说话,听安执事说他嫂子最近的情况。顾家臣就站在病房门口,站在离任啸徐不远的地方。他听到安执事用一种淡定而蕴含担心的语气诉说着屋里那个女人的种种。他很好奇,是什么理由把一个在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从生气勃勃折磨到形如枯槁。

安执事说了很久,任啸徐就听了很久。顾家臣觉得自己被抛入了一个中间地带,他需要让自己缓一缓。

这个女人刚刚回来的时候,他以为这会是一场闹剧。豪门公子、正妻、情人,这是一个烂俗到爆的三角关系。这个女人,就算要自杀,也一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想要得到或者挽回丈夫的爱,她说不定还会千方百计地去打击季泽同,不惜一切地破坏他们。顾家臣以为剧情会这样发展。

后来才发现,他实在是把这个世界想得太闲了。这个世界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么狗血,某种意义上,生活完爆电视剧的狗血。因为谱写生活的是活生生的人血。人血肯定比狗血要高一个档次。

陶与悦并没有用所谓的死亡来威胁人。没有人想死。是死亡自己,就等在那里,等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间,它突然就跑出来,把你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生、老、病、死。人类永远逃不过的桎梏。

夜凉如水,走廊的空气清冷,顾家臣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任啸徐终于不再和安执事说话,他吩咐安执事走开了。烟灰色的大衣让任啸徐的气质变得更加沉郁,他在走廊站了半晌,往前几步走进吸烟区,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顾家臣不由自主地跟上他的脚步。夜已经深沉,走廊里鲜有人在,吸烟区就只有任啸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顾家臣快步走上去,坐在他身边。任啸徐的身体散发着热量,他的目光被升腾而起的烟雾笼罩,变得不清楚。顾家臣的手脚渐渐失温,变得冰凉,他忍不住握住了任啸徐单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任啸徐灼热的手背,任啸徐没有被顾家臣手的冷所刺激到,而是反握住了他,唇齿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任啸徐好温柔地问他:“怎么,冷?”

顾家臣点了点头,把整个人都贴到他的怀里。用双手解开他烟灰色的外套的扣子,两只手贴着他的衬衣滑进去,他的身后合拢。外套内部十分温暖,那温暖渗透进顾家臣的每一丝血液,顺着血管流到全身。冷与热在体内纠缠,四肢开始升温,然而散出的血越是热,原本的血就越发冷,冷与热的纠缠中,顾家臣感觉到指尖处传来一阵阵刺痛。

任啸徐的胸口缓慢起伏,顾家臣把耳朵贴在他心脏的位置,认真地听着他的每一次心跳,他每抽一口烟的呼吸,肺腔里那种空气进入的声音……任啸徐的身体仿佛是一个交响乐队,维持生命的活动交替出一首美妙的音乐。

顾家臣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离生命那样近,也……离死亡那样近。他面前这个活生生的人,给了他那样炙热而让人窒息的爱情的人,他的身体是怎么进行新陈代谢,他的身体是怎么样和周围的环境发生关系,他怎样和周围与他相同或者不同的个体发生关系……

现实显得那样苍白,白得就如同医院刚刚粉饰过的墙壁,白得像陶与悦仿佛仅剩骨头的手指,白得像那窗外黯淡的月光,白得像盘山公路上寂然亮起的路灯。

他曾经渴望自己能够是一个女子,他曾经希望自己能够衔着金汤匙出生,与任啸徐门当户对。他曾经幻想过童话里王子和公主的故事,他知道每一个童话的结尾,都是王子和公主在城堡里幸福快乐地生活着……他知道那些事永远不可能,但是他至少能够幻想。而现实那样残忍,把他那可怜的幻想也逐个击破了。

门当户对又怎么样,季泽同和任啸怀还不是一样不能在一起?是女孩子又怎样?陶与悦还不是一样难过到自杀……没有幻想,没有如果,没有犹豫,没有怜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与其他动物或许别无二致。活着的时候他们难逃活着的罪孽,死去的时候他们也难逃死亡的阴影,那么无力……无力,毫无办法!

顾家臣趴在任啸徐的怀里,没有情欲,没有暧昧,没有挑逗,就那样单纯地趴着,心与心挤在一起,隔着骨肉感受彼此活着的痕迹,相互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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