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鼓催着力量好让结印过程更为快速，双手跟嘴巴以内眼无法捕捉之速度动着，终于，一个代表轮回的环印脱出他的手印、深深打在男人的背上，男人向前一弓，咬牙承受冲击。
这千钧一发之间，颐右还是稍稍明白了十六想做什么，只可以说他俩极有默契。
果真，十六在擦过颐右之时，三只指头插进他载魂的眼内，把眼珠子挖了出来！
十六做得毫不拖泥带水，颐右背上的环印仍在发光、刚刚烙下，他便动手了。
他硬挖出来的眼球犹带着新鲜血丝。
「阎老大啊！」颐右被他作弄得一手掩眼弯身，剧痛得让他的背部颤抖。
春魉也被他不按理出牌的举动吓着，就这一个停顿，十六已经把眼珠子向下一抛。
掷下忘川河。
「该死！」
春魉暴喝一声，弄清楚了十六的意图。
熹舞的魂魄被困于颐右的瞳孔之内，若那颗困着魂魄的眼珠子落入忘川……那熹舞就——
「孟六十六，我救你两次，你如此还我！？」
「乌鸦，你带那只恶鬼来耍弄些小聪明，便以为可以沾沾自喜地压着我的男人来打？」
「你爷的，你这锱铢必较的妖人……」
只是春魉实也无暇再咒骂了，魂魄本身没有重量，但一加上眼珠子便加快了下坠。
他刚刚那般一愕，不知道又耽误了多少时间才能追上。在十六死亡之后，忘川河畔失去了守川人、第三层奈何桥失去了主人，熹舞几近不可能被迫喝下忘川；颐右虽渴望与他较劲却处处忍让，他要依约夺回熹舞的魂魄可算手到擒来，岂料那妖人一醒就迫不及待与他算账！
若熹舞真的失去了这数十世的记忆，那……
春魉再低咒一声，头下脚上地直直向下俯冲，双翼收回肩胛骨之内，减低阻力。
他看着自己渐渐追上那颗眼珠，看到里头流动的魂魄颜色。他几乎就能碰到了……
但，几乎。
在他以为指头能碰到眼珠之时，眼珠却先一步坠进忘川河。
微弱的水花绽开、溅上他的指尖。
极冰凉的感觉震醒了春魉，他这才惊觉自己不能跟随着坠河，不然连他的记忆也会失去。
完全是反射性地旋身、回复位置，翅膀同时破出张开，让他险险维持在河面上。
他的脚尖轻拈着河面，泛出数圈涟漪。
而眼珠子坠下而溅起的水花早已平息，咕噜，仿似河水的小小一次吞噬，张开嘴巴、合上。
眼珠子直直下坠。
但魂魄却在触到河水的一刻，从瞳孔中脱离、飘出来。
春魉眼睁睁看着那抹魂魄像华丽斑烂水彩般，自细细的瞳孔中脱出、在水中蔓开，像朵纵开扭曲的大花、也像云朵般慢慢地变化成可以辨认的形状，那是一个人——
蜷曲着的、仿如婴儿的睡姿。
忘川河犹如无垠无尽往左右伸展的一块玻璃、一面镜子、一条巨冰，它丝毫不起波澜。
河水清澈得让他看到河底的烟花火尸，但看起来清爽，却吸附了所有力量……
他足尖所造成的涟漪并未继续扩散，只是一圈、雨圈，太快的静止。
忘川河从来不被任何事物打扰。
这是恐怖而沉默、强大得可以吞噬一切，体内载满千亿世分量的回忆的怪物吧！
春魉隔着河面看着水中央的魂魄，却更似看着镜中世界、更似看着被冰封的熹舞。
就这样怔了不知有多久，他才把双手直直插入河中，打破寂静，把熹舞抱起来。
河面宽得让站在中央的他看不见一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