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海棠花未眠[1]_分节阅读_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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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寒瑞还是点点头儿,"嗯,好。"

周围人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都觉得乐和极了,不由得笑起来,只有那旦角装扮儿的徐淮宣没笑,冷冷看着顾寒瑞,眼锋更加利起来。

顾寒瑞说了声好后摸着口袋里那荷包儿,有点做贼心虚的意味,没再多逗留,匆匆带着警卫连就从戏院里离开。

顾寒瑞走后经理叫了人来,忙着收拾一地碎片,徐淮宣去后台卸干净了妆,随后和白文卿一同顺路走着回去。

街上人影稀少,只匆匆几个拉包车的路过,一条巷子长而暗,路灯的光投到地上都散淡了,若有若无似的,只虚虚在地面上映着一小块光。

白文卿和徐淮宣并肩走着,徐淮宣本是个开朗多话的,今晚不知怎么的忽然安静起来,白文卿毫不以为意,他就是这点没心肝儿,丝毫不能察觉旁边人的情绪。

走了一会儿白文卿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走得快了,和徐淮宣错开了距离,便顿住脚步等他。

没等到,他下意识回头,眼底一抹诧异。

徐淮宣就站在路灯下,昏暗灯光映着他那张脸,半明半昧,一双眼虎视眈眈地看他,就像……就像一只小兽,看猎物一般眼神,莫名叫人心里一寒。

然而这眼神也只是转瞬即逝,徐淮宣跟上来,神色如常,白文卿几乎要疑心刚刚只是一场错觉,反复回想、揣摩,总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具体,旁边徐淮宣又来同他往常一般说笑,他便把刚刚那幕很快丢到脑后,没心没肺说笑起来了。

胡同口传来凄凄惶惶的二胡声,拉得悠长、悲恸,白文卿循着声音不由自主一路走过去,看见拐角处路灯下,一个留着辫子的老人坐在木椅上,自顾自陶醉地拉着手中二胡,口中念念有词。

唱的什么?呀,大概总是前尘往事,落了灰蒙了尘,谁有兴趣听?

却听见他念:

笑煞眼底风月意,枉误了卿卿性命。

☆、公馆

顾寒瑞一回到公馆便躺陷进一楼大厅里那袭华丽柔软的沙发,把口袋中荷包掏出来,小小的,材质是柔软的绸绢,上绣着白鹤的图案,很简洁,很精致,顾寒瑞隔着布料捏了捏,小珠子的触感。

拉开荷包两端的软带,落眼先是一小截子的红,随后慢慢看到青、紫、粉白,这样三种颜色的三粒小珠子,琉璃一般幽幽闪着光,串在红线上,珠子中间还坠着有字的小陶瓷猫,一共也是三个,猫身上有字,连在一起读是:沈云卿。

是祝愿平安的红绳手链,大概是白先生买给朋友的吧。

顾寒瑞看着手链上沈云卿三个字,又躺卧在沙发里,把这手链举到眼前看着,看了一会儿兴致缺缺,目光落在沙发对面墙的壁纸上面,秋海棠开得真好,永不会凋谢一样,醒目、美极的红。

他久没有去寻欢作乐了,副官看他盯着壁纸上海棠发呆,取笑一句:"军座儿这是怎么了?"

顾寒瑞偏过头,收了手链,又露出一个风流勾人的笑,使唤副官道:"去给爷买戏票儿去!"

副官答应一声:"得嘞!"而后自己也笑了。

正月廿七,夜,这是他第三次见他。

一回生二回熟,上回那戏院如今再走,早已是熟门熟路的了,一楼戏坐席上人头攒动,两面墙边儿上站的也有不少人,顾寒瑞戴着白手套,压低了军帽檐,旁边跟着警卫连,一身戎装地走在过道中。

过道上行人纷纷避之不及,忙给这位军爷儿让路,到了上二楼茶厢的木质楼梯处,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留着辫子的老人正倚靠在扶手旁,冷着眼看着戏台,头顶上昏暗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有些苍白、有些无力。

顾寒瑞蹬着军靴上台阶,鬼使神差地慢慢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老者的背影,怎么说?真和那猫儿有些像,玻璃一般的,一双冷眼。

顾寒瑞坐在茶厢座儿上,他不是在等戏开场,竟是在等戏散场,一下一下地握着手中荷包,心不在焉地喝茶。

戏台子上鼓乐声动的,顾寒瑞也没心思看,那茶厢下老者倚着扶手,又慢慢踱到靠前些儿位置,他那背影便恰好落在顾寒瑞的视线范围内,一条长长的辫子垂在脑后,神情是怎样看不清,看打扮气质大概是前清的遗老。

顾寒瑞举杯喝茶。

戏台上唱的是桃花扇,也不知是演到哪折了,顾寒瑞心不在焉地,忽然间听见底下一阵叫好,抬眼往戏台子上看去,原来是徐淮宣扮的五旦李香君上了台。

那老人孤零零站在二楼茶厢下的空地上,一动不动,满座儿的叫好声于他是充耳不闻,木木站着,没受一点儿周围热闹气氛的影响和喧扰,更没丝毫一睹名角儿的兴奋和激动,就木木看着戏台。

笛声徐徐响起,李香君顿开喉音,端的是声清韵美,唱的是皂罗袍:

原来奼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

徐淮宣本就是在牡丹亭游园一折中唱的这段皂罗袍,才出了名红成角儿的,如今再在桃花扇这一场戏中戏里又唱了一遍儿,那些新票友们还不理论,但那些自徐淮宣出道起就捧着他的老票友们一听,不由得就感叹了一番从前已往,那个小杜丽已经长大成为九爷啦。

票友们都醉在戏里了,冷不防一阵痛哭突然响起,是那种撕心的、裂肺的、嚎啕大哭的声音,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唱着,那痛哭的声音止住,沉默片刻,是那种狂怒之前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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