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海棠花未眠[1]_分节阅读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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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句暴吼划破空气中的沉寂,愤恨地、不忿地、失落地,徒劳地喊道:"别唱了!别唱了!不知亡国恨的东西!还在唱!"

人都转头。

老人眼里闪着亮莹莹两点泪花儿,呆呆站在原地,木木看着千百张面孔回头望他。

戏谑的、好奇的、疑惑的、看笑的……

呀,乱梦颠倒了,他蹒跚着步退后几步,茫茫然不知所以。

许久之前,那桃花扇,他也曾唱过的呀。

该是在那北京王府里,他唱堂戏,一片喧扰人声,大红的灯笼大红的帷幕,喜庆的热闹,不知怎么忽然光景转变,倏然他站在高台,面对一片凄厉厉的红,王府外是连绵不绝的枪声,人都走光了,他还在唱。

说是净角儿,却又是花脸,真叫人糊涂呀。

他唱到最后一折。

弋阳腔。

离亭宴带歇指煞: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

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

反反复复几句戏词,唱了一夜、念了一夜,天将要晓,他站在高台之上迎接曙光,喃喃念着:"不信呀……不信呀……"

他走下台,离开北京,南下徐州,穿着前清的衣服留着前清的辫子,收棉花、拉二胡、给丝棉厂里做短工、在戏院里扫地……再不肯开口唱上一句戏词。

那桃花扇,如今在这里又听到了!

他几乎忍不住要哭起来,抬手拭去满脸泪。

一个杂役认识他,哄笑起来:"醒醒吧!大清朝早亡了!"

一句话刺了他的心。

他不要醒!

发狠似的抬头看着众人,兀自冷笑了一回,很痛快的笑乍乍响起,他在鼓着掌喝彩儿:

"好!唱罢!就唱罢!现在不拣一出热闹的戏唱,将来散场时怎好衬得冷清?唱罢!"

台上不受影响,水磨腔咿咿呀呀地缠人,把票友们的脖子勾过去,继续看戏。

那一个悲痛的老人、糊涂的老人、古怪的老人,只是一个无端惹起的小小插曲,泛泛而已,罢了。

回头看戏,茶水不曾冷却,还是身在热闹场中,这芸芸众生,潇洒看客。

白文卿却起身。

忧愁的眉眼忧愁的面容,连右眼角那颗泪痣都是忧愁的,带着一池春愁水向后走去。

老人却摇头,推开搀扶着他的那双手,步履蹒跚,兀自走开,喃喃自语:"不信呀……不信呀……"

白文卿站在那里,目送他远去。

头顶一片阴影垂下、笼罩,不安地抬头,顾寒瑞伏在二楼栏杆处,二指夹着烟,簇亮烟头衬出一星点子儿红,弯了眼,映出眼里那打碎一片细碎粼粼的光,星星点点,灿若繁星,笑眯眯地俯身看他。

"白先生。"掐灭了烟,他忽然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汗(ー`?ー)之前有个史实写错了,现在改正,北京是在民国十七年六月(1928年6月)改名为北平的,小说里还不到民国十七年六月,啊啊啊这么严重的错误!吓得我一激灵,改正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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