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江采芙蓉/艳僧_分节阅读_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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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记得沧海居那晚你曾说过,人间皆虚妄,唯有我是你的无量佛,你的温柔乡。”想到那个也曾抱着自己殷勤告白的少年,陷入回忆的彻莲似乎微笑了一下,低声道,“……你却又不记得了?”

释迦玉只沉默着聆听,眸中似有微光浮动,却又很快湮没在入定般的寂然之中,末了道一声:“阿弥陀佛。”好似也只是在听旁人的故事。

彻莲凝视了他许久,终是轻叹一声气,妥协般垂下眼眸,故作轻松地说道:

“好,当年毕竟是我愚笨,在那岫宁寺中疏忽了你整整十年;而今我亦不相信你能将我轻易放下,只当这是对我的惩处。你在这三宝禅寺中伴佛,我便待在这入暮岭下伴你,等着你回心转意那日。”

说罢便不再去看释迦玉的神色,转身离开了沉入荒凉夜色中的三宝禅寺。

……

那年彻莲是真正以为鸣儿只是一时与自己怄气,终有按捺不住百无聊赖的僧侣生活,下山来与自己破镜重圆的一天。

却哪得知,一别十年。

下山

……

……

又逢一年仲夏,晋北地方连日风调雨顺,人间正是太平的时候。十年来京中常有国策利好这些偏远之地,入暮岭下村落便如同雨后春笋般赓续冒出,隐匿在荒山中的三宝禅寺也得以香火旺盛,难得在这日遣了些僧侣到临近的乡镇去做法。

晌午时分日头正盛,释迦玉顶着芭蕉叶,手扶禅杖随众僧走在陡峭的山路上,目光不时落在山下升起炊烟的人家,想起当年自己初上山时晋北那荒凉的模样,心中颇有些感慨。

这是他十年来头一回下山;短短十年,人间已是另一番风景。

邻镇距这苍松环绕的入暮岭并不算远,因此他们也并未着急赶路,步履悠悠地踏着黄土砾下了山,还在城郊的凉茶铺歇了歇脚。

释迦玉从茶博士手中接过冰镇的乌龙茶,凝视着茶碗中静寂如水的慧僧容颜,恍似想起了什么一般朝角落里一排茂盛的万寿竹看去,又苦笑着回过神来,终究还是一言不发地小口啜饮完,随那歇息好的众僧站起了身。

“哎,老人家!”

耳边传来一声滞涩的闷响,释迦玉回过头去,只见路边低矮的灌木中踉跄扑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老樵夫,跌倒在行列最末的僧人脚边,破旧的草鞋上满是触目惊心的鲜血。

周遭几个僧人赶忙将他扶起,查看了一番腿脚的伤势,又向茶博士讨要一碗白水,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那老樵夫无意识般吞咽着,却也不言谢,只愣愣地朝释迦玉的方向看来,被草帽遮掩住的枯萎面庞隐有颤抖,半晌终是艰难地起身,似乎想要朝他走来。

“……阿弥陀佛。”

释迦玉不动声色地退后了一步,对身后的年轻僧人道:“且拿二两银出来,赠与这位施主。”

那年轻僧人便点点头,从随身包袱中数出二两碎银,郑重其事地递到这个分明穷困潦倒的老樵夫手上,又叨了些许在释迦玉听来无外乎佛光普渡之流的空话,便辞别了他,仍是一同继续赶路了。

释迦玉看了看那串已被他在手中攥得汗涔涔的舍利子,眸中似有一瞬浮出不明的情绪,却又很快回归了平静,一言不发地与众僧踏在乡间的青泥路,步伐很是稳健。

半个多时辰后,先前那拿银钱给了老樵夫的年轻僧人忽然回头望了一眼,凑到释迦玉耳边低声道:“迦玉法师,方才那位施主似乎……似乎一直在跟着我们。”

释迦玉顿了一顿,平声道:“这却有何稀奇?不过是同路罢了。”

“可是……”

“阿弥陀佛。且由着他去吧。”

那年轻僧人皱了皱眉,分明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看那老樵夫一介布衣,不似歹人面貌,只稍显仓皇落魄地远远尾随着众僧,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之处,便也没再作声,由着迦玉法师越走越快,一副极想甩脱这人的模样。

三宝禅寺历来鲜少下山,偶然一次却实在是运道不好,原本的捷径被正在施工的山桥打断,不得不再行绕道从偏远的北侧丛林进城。堪堪行到城门边时已是暮色渐深,众僧疲惫不堪,释迦玉便也没有执意赶路,寻了个荒弃的土地庙教他们暂且歇上一晚。

……

夜半释迦玉在稍显寒凉的露水中醒来,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不知何时被盖上的温暖茅草,又望向窗外那轮圆得凄清的明月,沉默半晌后终是合衣起身,走出了土地庙。

月朗星稀。白日间那默默尾随着他们的老樵夫正站在一棵老槐树下,远远地凝望着他,枯朽却并不佝偻的身形微微颤抖着,似是想要朝他走来,却终究只是瑟缩在了原地。

释迦玉看了他许久,紧攥着舍利子的手青筋暴起,继而快步上前将他一把扯过,一直扯到了土地庙后一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将他一把推倒在杂乱的草堆间,欺身压了上去质问道:

“你缘何会老成这副模样?那半卷夺相书呢?又被什么不知死活的歹人强抢去了不成?”

时隔十年再次听到心爱之人的嗓音,彻莲喘着气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凝视着眼前那过于虚幻的俊美面容,着迷般伸出手去轻抚他的眉眼,许久才哑声道:“没有,只是我……没去练它……”

释迦玉皱眉道:“为何不练?明明只差一步,你便可突破第七层青春永驻,何苦复了仇就前功尽弃?世间多少渴望永生之人,你却也不知道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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