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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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不舒服,百官也好不到哪去,他们一齐低头看着手中的笏板,又一齐偷眼去看刘符,最后又一齐辛苦地维持着面色不动。一场朝会,君臣都如坐针毡,刘符和百官商量完给何武在长安何处安排居所,又随便给他起了个封号后,松了口气,正准备退朝的时候,忽然见廷尉张青出列。

“王上,臣有奏。”

“廷尉有何事?”刘符本已经稍稍离开坐席,只得重新坐了回来。

张青高声道:“司隶校尉已被革职,故臣暂掌长安刑案。王上出征之际,长安城中有一大案,举城震动,臣不敢不报。本月十三日,海齐侯纵马踩踏长安郊畿一名为杨九的农民家的稻田,损毁农田达四亩之数,杨九将此事上报于司隶署,司隶校尉将此事压下。十六日,杨九又向丞相上报此事,丞相命臣核实后,以失职罪收司隶校尉之印,命臣前去捉拿海齐侯。海齐侯事先闻听消息,逃至甘泉宫,又派出两名刺客,于当夜刺杀杨九一家,意图将其灭口。杨九全家六口,夫妇二人并三子均被杀,仅幼子幸存。两名刺客一名已死,另一名现仍关押在廷尉署,据其交代,海齐侯为幕后主使。十七日,丞相与臣同去甘泉宫拿人,海齐侯拒捕,丞相持剑、虎符调羽林一千人包围甘泉宫。十八日,海信侯未持虎符私调左右屯卫五千人马,包围羽林军,欲闯入甘泉宫,同时,杨九同村村民五百人,持农具也欲闯入。丞相持虎符调长安守军一万人至甘泉宫,期间未发生冲突,后丞相命臣逮捕农民之首李三、刘柱二人,海信侯并左右屯卫三人。十九日,海齐侯归案自首。现六人皆关押在廷尉署,按律当以谋反罪处置,臣请王上决断。”

朝臣中渐渐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刘符面色一僵。他本来不欲声张此事,就是因为动了想把这件事当作家事解决的心思,结果现在被张青在朝会上提出,让所有大臣都知道了,这便是公议、是国事了。刘符也知道,这件事虽然一直没有放在台面上,但肯定已经在朝臣当中传开了,但他们传得再凶,也都只是私下里说说罢了,即使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但只要没有在朝会上公开,大家就都可以当作自己并不知道此事,而他在处理的时候,也可以默认朝臣们都不知情。

而现在,张青只是把每个人都已心知肚明的事实说出了口,但一切都大不一样了。

刘符抚了抚衣领,半天没有说话。他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张青却没有退下的意思——他现在退下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何况刘符根本无法责备他,因为他只是在做自己的分内之事而已。刘符微微冷笑,他知道,张青只是一个马前卒,他背后的人是正在家休养的王晟。他本来就有些奇怪,王晟显然不赞同他饶恕刘德,但从上次之后就再也没劝谏过他,按理来说王晟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现在看来是他大意了,没想到王晟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时候他再压下此事,虽然不是不能,但代价太大了,刘符一言不发,心里摇摆了起来。

他不说话,贺统便出列道:“王上,臣以为海齐侯行此骇人听闻之举,使长安震动,国人不安;海信侯私调大军,视同谋反,此二人按律皆当斩!”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刘氏纷纷骂了起来。魏达压过喧哗之声,对着刘符高声喊道:“侍中所言正是。臣以为,除去海齐侯二人外,李三刘柱二人鼓动村民,携铁器欲闯入甘泉宫,也当按谋反罪论处。”

宫人高声提醒众人安静,待声音小了一些,又有大臣道:“百姓有五百人之多,不能尽杀,自然也不能独杀此二人。臣以为当释放此二人,施以教化,令二人归乡,广传朝廷恩德。”

“不可!若不惩处这些人,岂不是开百姓恃众乱国的先河?”

“海信侯私调大军,视同谋反,那丞相擅调王室羽林,又如何说?”

“丞相以王上亲赐宝剑并虎符调军,合于礼法,有何不可?”

“好了!”刘符头疼不已,霍然起身打断他们,“此事下次朝会再议,散朝!”

刘符刚一下朝,还未来得及换好衣服,便听宫人来报,说是一个自称谏议大夫的矮子求见。刘符没好气道:“他就是我刚任命的谏议大夫,以后别自称、自称的了,让他进来。”宫人听刘符疾言厉色,吓得不轻,眼睛一红,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起转来,眼看着就又要跪下请罪,刘符生怕他真哭出来,头疼简直要转化为实质,赶紧摆摆手打发人走了。

待蒯茂被引入行过礼后,刘符执着他的手向内走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笑道:“大夫今早随军刚到长安便来见我,可是有何教我?”

蒯茂道:“臣无以教王上。只是今早臣在长安街市听到很多孩童都在唱一首歌谣,臣以为有必要让王上知道。”

“哦,童谣?”刘符让人拿来席子,与蒯茂相对而坐,“孩童之语,听听无妨。大夫请讲。”

“是。”蒯茂清清嗓子,缓缓道——

“林中白额虎,下山择人噬。可怜良家子,皆作腹中食。

大儿斫虎头,利牙断脊骨。二儿夺虎掌,爪指贯前胸。

三儿血流尽,四儿怎偷生。父母皆已没,何堪付死生!

儿也声声泣,虎也阵阵吼。父老不敢怒,弃田皆奔走。

但问惧者谁?长安海齐侯。”

刘符脸色缓缓沉了下去,“大夫是听何人说的?”

“长安的很多孩童都在唱,臣今日一早在城中好几处都听见了,王上如若不信,不妨亲自去长安街上走一圈。”蒯茂顿了顿,又道:“至于是谁教他们唱的,就非臣所知了,料想王上派人一查便可知晓。”

刘符伏在桌案上,用手支住额头,低声道:“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谁。”

蒯茂没说话,过了一阵,刘符整理了脸上的表情道:“多谢大夫提醒。大夫先回去吧,一会儿宫外有下人带你回府,我会再派官员过去带你熟悉一下政事,三日后便是朝会,大夫可不要忘了。”

“谢王上。”蒯茂也不多话,干干脆脆地走了。

待他走后,刘符便面色一变。他一个人在殿内,心里窝了股火,偏偏又没处去撒,焦躁地转了两圈,忽然一把抽出剑来,看看四周,又将剑狠狠推了回去。刘德的这件案子,若是只有朝臣知道倒还好,现在居然闹得满城皆知,还生怕传的不快,都编出歌谣来了!民意汹汹,他想做明君,就不能枉顾民意,就要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民意如刀,如今就悬在他头顶上,让他喘不过气来、让他不敢轻动,因为他知道,只要一步不慎,这刀就要落下。

王晟当真下得一手好棋。他只用一封奏表、一首歌谣,就将他想要私下解决的家事变成朝廷之事,又将朝廷之事变为举国之事,把这件事摊开放到阳光底下,放到众目睽睽之下,用朝臣、用百姓,逼着他做出选择——除了顺着王晟给他画出的这条线走下去,他没有任何办法。

好啊!王晟,好!

刘符踢开门,大踏步而去。

刘符到了丞相府,没想到却扑了个空。此时原本应该正在家修养的王晟不在府中,他去了关押刘德的地方。王晟命人打开牢门,门锁哗啦啦一阵响,刘德原本靠着开了扇小窗的一面墙死气沉沉地坐着,闻声如惊弓之鸟,猛地扭过头来。

“丞相……”狱卒看了看刘德,又看了看王晟的身板,有些犹豫要不要劝王晟不要进去,刘德要是暴起伤人,靠王晟自己是肯定抵挡不住,他们隔着扇门相救也未必来得及。王晟却负手站着,丝毫不像能听进去劝的样子,狱卒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打开了门。

刘德听到“丞相”两字就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想要往门口冲,走到一半时,却不知为何停了下来,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王晟,和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王晟进去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方席子,进去后自己铺在地上,跪坐在上面,笑道:“这几日叫海齐侯受苦了。”

刘德狐疑地看了看他,没接话,箕踞坐在王晟对面,沉默地等着他再开口。他与这位丞相统共就见过两面,还一句话都没说过,谈不上有故,反倒还有仇。他如今已成阶下之囚,而这个亲手把自己逼进来的丞相今天居然来牢里看自己,看着还颇为和颜悦色,他实在不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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