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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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内常侍求见。”

刘符方才与王晟说了一通,早就把流言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这时重新提起,再看王晟就又有一丝不自在。但他刚劝完王晟不要在意此事,总不能先自己打自己的脸,于是他便若无其事地坐下,故意看着王晟的眼睛问道:“内常侍应当是查出流言的来处了,景桓可要留在这儿听听?”

王晟忙道:“臣请回避。”

刘符早料他如此,点点头,也不挽留,让宫人送他出去后,便叫来内常侍。

“查清楚是谁传的流言了吗?孝伦?”

内常侍道:“禀王上,确是孝伦夫人命人在宫中散布的流言,萧婕妤与孝伦夫人私下里并无接触,应当并未参与此事。”

刘符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这个姨母啊……

他眼前又现出那一日在刑场上,孝伦请求要刘德先饮鸩酒,却被他狠心驳回时她万念俱灰的神色,一时间心头微动,竟不知要如何处置她。

刘符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喃喃道:“就凭她一个人,如何能把流言传得这么广?弄得宫里宫外都知道这事了……”

内常侍却以为是在问自己,便直言不讳道:“如此污蔑,本为无稽之谈,却一时间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王上当任其责。”

“我?”刘符回过神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要我负什么责?”

“王上应当规范自己的言行——”

“哈!”刘符怒极反笑,“我还想将这帮道听途说的宫人挨个收拾一遍呢,你居然说是我做错了?好,你说,我的言行有哪里不妥?”

内常侍嗫嚅着,不知该如何回话。

刘符声音平平道:“你不说话,我就罢你的官。”

“王上之事,恕臣不敢妄言。”内常侍跪在地上,涨红了脸,终于憋出这么一句,显然只是想点到为止,不欲多谈。

刘符哼了一声,“罢了,我不让你因言获罪,此事也不牵连旁人,你退下吧。”

“谢王上!”

刘符挥挥手,赶他走了,在殿中独自坐了一会儿,便带侍从去了甘泉宫。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刘符走在甘泉宫中,只觉这里草木衰败。现在是冬天,草木凋零,本来没什么稀奇,但他走在石板路上,脚下竟踩着未打扫的积雪,走起路来“咯吱咯吱”响个不停。刘符心情颇为沉重,抬手推开了殿门。

入眼便看到一尊佛像,一个老妇人坐在蒲团上,背对着他,口中念念有词,正是孝伦夫人。刘符看不见她的脸,却见她原本的一头黑发已经全白,心中不禁一惊——这才多久的时间,她怎么就老成了这样!

孝伦夫人知道他进来了,却未回头,仍背对着他自顾自地念着佛经。所幸刘符是独自进来的,他不开口,也就没人责怪她无礼。对于孝伦的心思,刘符是知道一二的。孝伦虽然聪明,但在朝中却没什么势力,唯一能倚靠的就是刘氏宗族。而宗族之人以云阳侯刘武为首,刘武更是一个聪明人,自从自己前一阵在渭水猎场敲打过他后,已深自收敛,还命子弟研习兵法,更请了师傅教导孙儿武艺,他如今明哲保身,自然不会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孝伦毕竟是一介女流,不能预闻政事,又久居甘泉宫,朝堂上的事插不上手,没了宗室的支持,自然只能使出这样的法子。而她现在对自己无礼,想必也是以为做出这样的事,自己本就再难容她,因此也就无所顾忌了。

即使这样,刘符还是走到她身后站定,开口问道:“何必如此?”

孝伦的声音只是顿了一顿,便继续念了起来。刘符又问:“怎么不说话?”

孝伦叹了口气,“王上让老身说些什么?王上如今是天下人的王上,却不是刘家的蛮儿了。”

刘符几步上前,走到她面前,“是刘德犯法在前!他杀了别人一家五口,我怎么救他?你说,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他提高了声音,孝伦也尖声道:“德儿原本没想杀人!若不是……若不是那王晟逼得太紧,德儿如何能做出如此之事?”

刘符眉头一压,正欲反驳,便听孝伦继续道:“等到事发之后,他又包围了这甘泉宫要拿人,对我们娘俩步步紧逼,咄咄逼人……王上那日原本要答应老身从轻处置,放德儿一马,也是他从中阻挠,才害得德儿没了性命。老身就这一个儿子,一直视作命根子,他却杀了德儿,这是要老身的命啊……”

孝伦说着,掩面痛哭:“德儿从小娇惯,没受过什么苦,他那么怕疼的一个孩子,最后竟然……”说到后来,她泣不成声,只有哀哀悲咽。

刘符低头看着她,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孝伦一直保养得宜,看着十分年轻,就在前年,他还开玩笑说她看着像是刘德的姐姐一样。但眼前的这人,哪里还有原先的半点样子!脸上皱纹纵横,颧骨上的肉一直耷拉到腮下,花白的头发像是冬天的枯草,仿佛这么多年一直迟到的衰老一时间全都加到了她身上。

“我的德儿尸骨未寒,”孝伦又哽咽地开口,刘符原本不忍地错开了视线,这时又将眼神转回到她身上,“那王晟却跟在你身边,处处受恩宠。他从前便杀了许多人,终于当了丞相,做了好大官,却还不知足,终于杀了德儿!我恨啊……我如何能不恨……”

“这是两回事。王……”刘符动了动嘴,喉咙发干,实在说不下去。他当然可以对孝伦讲道理,但他没法对一个失去独子的母亲讲什么家国天下。刘符一向最重感情,杀了刘德后,每次一想起他小时候在孝伦家玩耍的日子,就觉得胸口一阵阵地发紧。上一世就是这样,他做了王,就和这些曾经的亲人玩伴越走越远,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这一番心思无人可讲,哪怕是王晟也不能理解,反而还会斥他为妇人之仁。

“哎!”刘符忽然感到一阵孤独,他从心里叹出一口气,抬手扣在额头上,挡住两只眼睛,片刻后又把手背到身后,“姨母,你现在还想如何?”

孝伦流着泪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谁,“老身已得罪了那王晟,有死而已。”

刘符两手在背后握成了拳头,默然半晌,缓缓道:“姨母既一心向佛,不如去寺院小住一阵。至于封爵,为俗世之物,有扰清净,且革去吧,来日我再寻高僧为姨母请一个法号。”

孝伦含泪抬头,愣了一愣,便捂住嘴,又泣不成声。

刘符又看了她一阵,实在无话可说,便转过身去。他刚刚拉开门,便听身后响起一声“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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