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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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晟见时机已成,便话锋一转道:“然而王上此番,确实有失。”

刘符在塌边动了动、又动了动,终于道:“那你说,我错在哪了?”

王晟眼中褪去笑意,整肃起来,“王上有两失:一为失民,二为失臣。”

刘符直直看向王晟的眼睛,王晟趁他看不见,不动声色地把手悄悄压在腹上,尽力平稳了呼吸道:“卢氏全族,因一言而获罪;大族千余人,亦无罪而见捕,王上虽放其归家,其心已疑。京城百姓,皆闻其事,哗然而惊,如之奈何?”

刘符不语。

王晟便又继续,“廷尉左监,忠直士也,颇肖乃父。王上命其行株连百姓之事,此非君子之行,左监三让,王上终易人而行之,如此,岂不寒大臣之心?臣闻御史大夫、中丞、谏议大夫,皆有忠谏之言,王上能听其言而不能尽纳之,仍牵连卢氏一族,此又与未纳其言、流放千人有何不同?朝中正直之人,虽未出言,亦必扼腕而叹。”

刘符面色微赧,无赖道:“此事我做也做了,还能如何?”

王晟轻轻叹了口气,“臣自洛阳赶回,本不是为了与王上说方才这些话,正是为了接下来要做之事。”

“景桓教我。”

“臣料百姓不安之处在于不知卢氏如何犯了谋反之罪,致使举族下狱,以为其是得罪于百户将军,因而获罪于王上。”

刘符若有所思,打断道:“我将刘易之一并流放。”

“丢卒保帅,此是其一,”王晟点了点头,目光黑沉,“王上可命军士从卢府中搜出甲胄兵器,当众运出,以绝百姓之议。”

刘符闻言也缓缓点头。他之前所为,不过是给卢家安上一个谋反之名,现在木已成舟,王晟便给他们再加上谋反之实,干脆让卢家谋反成为定案,倒是比他更狠绝一些。

“至于如何安抚臣僚,此为御下之术,当为王上之长,非臣所敢置喙。”

刘符心结已解,见王晟谈吐之间,已面色惨败,冷汗淋漓,不禁动容道:“景桓,我……我明白了。哎!是我害你至此!”

王晟面上丝毫不露痛色,闻言笑道:“臣为王上分忧,理当如此。臣疾但因赶路而起,料来明日便无事了。”

“是啊,你赶得太急了。”刘符这时心里没了芥蒂,于是借坡下驴,俯身握住王晟的手,颇为心疼地道:“你这糟烂——咳,你这身子哪经得起这么颠簸,这次在长安多待一阵,等养好了病再回去罢。”

王晟却道:“王上不治臣擅自回京之罪么?”

刘符脸色一红,“景桓莫要取笑于我。”

王晟回握住他的手,但笑不语。

“景桓,今夜别回相府了,随我入宫去吧。”刘符摸着他手凉,就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又道:“你府里的人不知你要回来,肯定没有打扫,而且这么久没见你了,我可不能这么容易就放你走。”

王晟正好还有话要对刘符说,于是便应了下来。

他们俩又聊了聊洛阳的事,不多时便到了宫中,刘符轻轻扶起王晟,然后便半跪下去,拾起王晟的鞋子。王晟大惊,忙握住刘符的手腕,“王上岂能……臣自己来。”刘符却奇怪地看着他,“这有什么的?你还病着,就别乱动了。”国君亲自为臣子提鞋,几乎是前所未有之事,即便是恩宠甚隆,也鲜有如此,但刘符做起来却自然而然,好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他这时候在俗气地想,王晟如此待他,他该赏赐些什么东西给王晟,他想把所有的奇珍异宝都送给他,把整个内库都搬进丞相府里去——可惜王晟从来看不上这些。

他忽然想,王晟到底喜欢什么呢?

“王上……”王晟只觉脚腕一热,随即被一只手托起,不多时脚上便被套上了一只鞋子。他讶异地看着刘符饱满的额头和挺直的鼻梁,看着他眼下的两片抖动着的细密阴影,只觉浑身热血分成两半,一半向头脑中涌去,另一半直冲向被握住的那段脚踝。他心乱如麻地隐忍着,手指都抠进了床榻边的木头缝里去。

刘符心中既羞且愧,垂首默默地替他穿好鞋子,才刚抬起头来,便见王晟如此情状,惊讶道:“景桓,又疼了吗?一会儿回宫,先叫太医给你看看吧。”

王晟无法解释,只胡乱地点了点头。

车架停了下来,刘符扶着王晟站起来,带着他一点点地向车外走,用了好半天才刚刚走下车。刘符见王晟始终弯着腰,不忍他辛苦,又见离殿外还有不近的一段路,犹豫了一阵,干脆牙一咬心一横,将王晟给一把抱了起来。

王晟大惊,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又觉得此时挣动更加难堪,只得一动不动的任他抱着。他压低了声音,说出的话有些发颤,“王上,放臣下来……这样成……成何……”

刘符一时不敢说话,心里既忐忑又没来由的有些得意,他一手扶在王晟腋下,一手托着他膝窝,假装没听见王晟说话,一路大步迈上台阶、穿过甬道、走入殿中、进得内殿,一直走到床边,才弯下腰将王晟慢慢放了上去。

王晟心潮难平,羞恼不已,心里的紧张不比刘符少一分,怕被刘符看出来,只有紧紧板起了脸。刘符自放下他之后,便不安地偷瞄着王晟面色,见他面沉似水,显然气得不轻,心里咯噔了一下,一声都不敢出。

王晟在他心里积威颇重,这时一直不说话,刘符心里便惴惴不安起来,暗悔自己方才举动轻浮,对大臣失了礼节。过了一会儿,刘符小心翼翼道:“景桓,我不是轻侮于你,只是……你知道吧!”

王晟不语,眼皮颤了颤,脸色反而更沉了一分。

刘符咬咬牙又道:“反正让我看着你生着病还走这么远的路,我受不了。”

见王晟还没有开口之意,刘符只好自顾自地说:“吴太医在殿外候着了,先叫他给你看看身体吧,这个才是大事。”

说完,他也不等王晟回应,便招手叫人唤吴太医进来。

王晟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面色仍唬人得狠,却也没出言反对。吴太医给王晟把着脉,另一手摸了摸和李太医一模一样的山羊胡子,侧过头去,先“嘶”了一声,过了一阵,又“啧”了一句,刘符看他这幅样子,便开口问道:“可看出什么来了?”

吴太医收回手,对刘符道:“回王上,丞相病症与往日相同,仍是用以前的方子,注意不要过于劳累,不可思虑过度,静心修养一阵,当无大碍。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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