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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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丞相违命在前,战败在后,如此说来——”

“这就又回到刚才说过的了,到底襄阳会不会丢,长安会不会丢……”

“丞相到!”门口的侍卫忽然高声喊道。

刘符除去剑履上殿外,还一块赐了王晟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优遇,故而这时侍卫并不直呼王晟姓名,只称其官职,偏偏“丞相”这两个字正在风口浪尖上被撕来扯去,这时从侍卫口中喊出,不禁引得众人一齐朝后看去。

王晟极缓慢地走进殿中,看着随时要倒下去似的,最后却还是慢慢地越过众人,一直走到殿首位置跪下,“臣朝会来迟,请王上恕罪。”

刘符扬了扬手,毫不追究,“给丞相拿个座位。”

“戴罪之身,岂敢受座?”王晟仍跪在原处,从腰间摘下相印两手托起,他这一动作,大家才看清他右手手掌上缠着厚厚的布条,再看看刘符脖子上的伤,更不知昨天发生了什么。

王晟继续道:“臣请辞去丞相之位。”

话音刚落,大殿中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连窃窃私语声都没有,一时间落针可闻。刘符盯着他,手指在扶手上轻轻动了动,片刻后,他开口道:“准了。”因着大殿之中寂静非常,这一声竟仿佛是远远飘来的一般,还带着点让无数人心悸不已的回响。

宫人上前,将王晟的官印收上来,捧在手里走上台阶,小心地放在刘符的案上。这个代表着雍国外廷最高权力、自从五年前刘符亲自放到王晟手上后便再未给过别人的官印,就这样重新放在了他的案头。

刘符拨弄了一下丞相印,一时间垂着双眼沉默不语。王晟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他自然也要礼尚往来,也要给王晟一个台阶下,何况他的这个朝廷,总是一日也少不得他王景桓的。刘符抬起眼,看着王晟道:“今命你为太原府尹,十日之内启程赴任,爱卿可有异议?”

“臣受命,多谢王上。”王晟艰难地伏下去,好久才又直起身来。

刘符点点头,从案上拿起早就摆在上面的另一副印,交与宫人,这是他昨夜命人连夜刻好的太原府尹印,到今天果然派上了用场——你看,到了现在这一步,他和王晟之间还有着这样的默契,不需要预演就能配合着唱一出好戏,不论观众是那已经快要老眼昏花的何武,还是这朝堂上的衮衮群臣。

宫人捧着印,重新走下台阶,送到王晟面前。王晟双手接过,宫人又弯腰解下他腰间的金鱼袋,换了一只银色的给他,王晟也一并接过来,捧在手里。

在方才的朝会上争论了足足有半个时辰却还悬而未决的难题,被王晟自己解决了,刘符倒有点感谢起他来,毕竟他的这个丞相,永远都是这样的面面俱到。如果不是王晟走得实在太慢,或许他们都不需要争论这么久——刘符一点也不怀疑,王晟是自己这么一步、一步,从长安宫的宫门慢慢地走到宣政殿来的。不过他到得虽晚,却晚得恰到好处,倒是他一贯的作风。

“爱卿还有余事要奏?”见王晟仍不起身,刘符开口问道。

“王上,臣请提一军收复襄阳。”

刘符像是听到极好笑之事,呵呵呵地笑了起来,肩膀不停地颤着,片刻后笑声忽然一收,再看那脸上,哪里有一丝笑意,“收复襄阳一事,就不劳爱卿费心了。我自会带兵南下,马踏长江,以血此恨。”

王晟默然片刻,低声道:“是。”说完,他就要站起,但折腾了好半天都不能起来,刘符一声不吭地看了他一阵,朝着宫人摆摆手,宫人便上前去,搀着王晟站起身来。王晟低声道了声谢,然后像平日一样退到首位,顿了顿,又挪着步子,慢慢地向人群后面走去。他按照品级找好自己的位置,在那刚刚站住脚,左右旁人便带着几分惶恐、忙给他让出空来,宫人在空出的那处铺下一张座位,王晟便跪坐在上面。他还穿着紫色朝服,无法当庭换下,在一众绯色中显得有些扎眼。

刘符收回视线,站起身道:“我今日身体不适,就先议到这里,散朝罢。”

说完,他便看也不看下面一眼,转过身大步离开了。

早有一个年轻人跪在紫宸殿中等待着他,刘符从背后打量了他一阵,收拾好心情才走上前去,“耿禹,对么?”

那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回王上,正是末将。”

刘符微微一笑,“千夫之将,还怕抬头么?”

耿禹就抬起头来,从怀里取出一封密信,两手举过头顶,“王上,这是右将军交与末将的,让末将务必亲手送到王上手上。”

刘符接过信,检查了一下上面的火漆封,正要打开时,又听耿禹道:“右将军让末将和王上说:我们襄阳城没有一个孬种!”

刘符手上的动作一顿,叹息道:“是朝廷有负于襄阳,襄阳无愧于朝廷。”

耿禹闻言,登时泪水盈眶,将头猛地叩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哽咽道:“襄阳城的两万守军,只剩下了臣等十人了!余人全部战死,至城破之日,没有一人投敌……”

刘符被他说得两眼一热,含泪长叹了一声,将密信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耿禹不知刘豪生前让他无论如何都要送到的“国家大事”是什么,这时仰起头看着刘符,见他看着信久久不语,看不出是怎样的神色,他虽想问,却不够格,只能默默等待着。

刘符放下信,低头看了他一阵,耿禹也回视着他,将冒犯不冒犯什么的都扔在了脑后。他盯着刘符的眼睛,一时间难以移开视线——那时他与右将军共饮了一碗水后,他也是用这样的神情看向自己。

耿禹的眼睛又一次湿了。

刘符忽然将信纸轻飘飘地扔在了他身上,耿禹忙捡起来读,但他将信纸一连翻了好几次面,却无论怎么看都是两张白纸,他将信纸攥在手里,仰面看着刘符,“王上,这……”

“右将军的意思,都在这信里了。”

见耿禹仍困惑不解,刘符抬手抚了抚额头,手掌从眼睛上轻轻划过去,“襄阳城破已在旦夕,哪有什么军报要写,右将军让你送信,只是不想让你和他一起,给襄阳城陪葬罢了。他之前给我写过信,讲了你破敌之事,说你是个将种,他这是想在最后给我大雍留下颗好种子……”

耿禹愣愣地仰着头,半晌后将两张白纸放在地上,深深伏下身,将头叩在上面,无声地大哭起来。

刘符也想和他一块大哭,可他到底还是要自持身份,只有趁着耿禹伏在地上的时候,两手捏成拳头,强忍住情绪。他稳住声音,“你多次护卫襄阳有功,如今襄阳虽破,罪不在你,有功仍是要赏。我就升你为折冲将军,位列五品,也算不枉右将军殷殷相托之意。望你日后终成大将之材,长成棵参天之木,也算不负我与右将军之望。”

“王上请恕末将不能受此封赏。”耿禹抬起头,那一张脸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满城皆死,末将一人独受升赏,末将誓不为此!”

“不受升赏?好!”刘符颔首,“那你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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