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_分节阅读_1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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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眼,便唬得清源县令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大人,下官岂敢和朝廷对着干?下官实在是,实在是有苦衷啊……”

“我知道你有苦衷,不然也不是我坐在这里亲自审理。”王晟和缓了面色,两眼却仍紧盯着他,“你且把苦衷说与我听——只是,如有遗漏,就只能去大狱里讲了。”

一行人到了丑时才被放出来,只觉被剥了一层皮似的,汗流浃背,涕泗横流。王晟坐在案前,也同样脸色苍白,按着胃缓过一阵之后,提起笔,对着身后道:“把司农唤过来。”

李九小声提醒道:“大人,丑时三刻了。”王晟现下不是丞相了,他不能像原先那样叫他,但又不想改口唤他府尹,于是便干脆叫上了“大人”。

“茶凉了。”王晟只是头也不抬地道。

李九无奈,只得一面让人赶紧去叫,一面把案上的茶水倒了,给他换上杯热茶。

司农赵瑾睡意惺忪地小跑进来,一直到进门时还在拾掇帽子,见王晟面色不善,忙站直了问:“不知府尹大人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王晟把自己白日出访的情况和他简要说了一下,末了问道:“这些情况,司农是当真不知、还是知而不言?”

这是明着在问他,他是昏聩不明还是欺上瞒下,赵瑾刚刚听说消息,还未来得及准备,闻言出了一头的汗,顿了一顿道:“大人恕罪,下官暂时还不清楚此事,不过大人放心,下官定要严查,绝不姑息!”

“不知此事?”王晟神色不变,将案上的一张纸扔在他脚下,“这是周边的这几个县令交代、我刚整理出来的,司农看看吧。”

赵瑾忙捡起来,越看,脸上的汗就越多。王晟慢慢道:“屋漏在下,止之在上;上漏不止,下不可居。这几个县都出了这样的问题,问题不在这几个县令身上,而是在上面。赵司农,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下官明白。”赵瑾已知他通透,于是不敢欺瞒,斟酌着道:“大人请恕下官方才失言,的确……的确一直是有这样的现象。州、县各级衙门和各部长官,每年都有配额,毕竟……毕竟已经约定俗成,要是今年突然不收赋税了,这上上下下多少人……”

“多少人的口袋就装不满了么?”王晟冷冷道:“底下流民猖獗,上面要轻徭薄赋,中间这些人却还只顾着榨来百姓的钱装进自己口袋里,怎么,才不过二十年,就忘了前朝是怎么亡的了么?”

赵瑾虽然觉得不管前朝今朝、是兴是亡,也和自己一个小小的司农没有什么关系,却不敢对王晟这话表现出嗤之以鼻,只有顺从道:“大人教训的是。”

王晟看着他,“司农以为,法不责众?”

赵瑾忙道:“下官绝无此意!只是此事牵涉极广,所以还请大人明示,此事……是抓几分、放几分?”

“自然是抓十分。你若不好行事,我让少尹助你。今夜我便拟出科文,明日开始,你二人便着手调查此事,凡有涉事之人,依科拟定贬损,再交与我看。”

赵瑾见王晟身形羸弱,初时不以为意,却不料他行事如此雷厉刚猛,如同一阵飓风,即将搅得太原府上下不宁。他闻言愣了一愣才道:“大人,请恕下官直言,若是抓十分,整个太原府,可就不剩下什么人了。”

“你怕官吏心存不满,要在太原举事,反抗朝廷么?”见赵瑾不语,王晟微微虚起眼睛,停顿了片刻,缓缓道:“我走访各县,见太原郊外不少地方,已是十室五空,甚至十室八空,征收赋税,却还按照原先的办法,如此一来,落在每人头上的税,就变成了原先的两倍,甚至五倍。朝廷若再置之不理,不出数年,流民必要作乱。一旦百姓山林啸聚,必定土崩瓦解,反观几庸吏作乱,不过一都尉便可平定,二者相较,何为癣疥之疾、何为心腹之患,朝廷岂会不知?”

赵瑾一瞬间便明白了王晟的意思。赵国与雍国连年征战,到了太原被攻下时,已几乎没有军队了,现在驻守在各州的军队全是雍军,直接听从王晟调度,尚不受各州长官管辖,王晟牢牢握着军权,腰板自然硬气,他这是在告诉自己,他不怕官吏作乱,非得要把这事办成不可。

王晟刚刚上任,想给赵人一个下马威,他也理解,可得罪人的事全落在他身上了,赵瑾苦着脸道:“大人,下官只是司农而已——”

王晟打断道:“若再推脱,便连司农也做不得了。”

“是!”王晟目光冷峻,让人不敢逼视。赵瑾心中一凛,忙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赵瑾走后,已是寅时,李九见王晟还没有上床的意思,仍伏在案边,不知在写什么,只得上前替他将油灯挑亮了些。王晟一面思索,一面缓缓落笔,一直压在胃上的左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按着改为掐着。等他好不容易拟定科文,才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汗,胃里疼得心慌,想站起来都没什么力气,字写得久了,受伤未愈的右手更是轻轻颤了起来。

“大人,要去床上歇一会儿吗?”李九一直在一旁守着,见王晟点点头,便扶起了他,带着他慢慢走到床边,替他脱了鞋子,“我看大人虚的厉害,让东厨做些粥吃吧,一天没吃东西了。”

王晟又点点头,李九便去了,剩下他一人在屋里。他躺不平,只得侧躺着,把身子微微蜷起来,闭上眼睛想着事情。过不多时,李九捧着粥回来,王晟又出了些汗,拿勺子只挖了一口,便觉得胃里发顶,让他把粥撤了。

王晟闭上眼睛重新躺好,“我歇一会儿,卯时三刻叫少尹来见我。”

李九默默盘算了下,只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了,他不敢提出异议,免得再耽误个一时半刻,忙吹了烛火。

太原府少尹苻修赶到时,王晟已衣冠整齐地坐在案前等他,神情肃然,有几分不怒自威,只是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的小手炉。他觉着这个手炉和王晟的反差极大,但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恭敬道:“大人唤下官何事?”

王晟开门见山,“朝廷下令,免去赵地两年的赋税,但各地竟违抗朝廷、私自收税,我已命司农彻查此事,如其有不便之处,还需少尹鼎力支持。”

苻修应道:“是,下官定竭尽所能。”

“各州恐怕均有此等现象,还需另派专人调查,此事由你负责。”王晟捧着手炉,手指几乎没有血色,“此外,各地流民甚众,土地荒废严重,需得重新清查人口、土地,你也一并派人办了,务必在明年开春之前给我结果。”

“过几日我便上书朝廷,拨些钱款以安置流民、抚恤亡卒,等今冬一过,到了春种之时,哪一州、哪一县还有流民没有被安置在土地上,便自下而上追责,一直追到我为止。”

苻修听他说完,有些迟疑地道:“大人,这……是否太急了?”

“朝廷自然不急,百姓却一冬也等不得了。”王晟说着,忽然顿了一顿,手指在手炉边缘蜷起来,片刻后才又继续道:“我在此地,恐怕不会超过一年,待我走之后,朝廷考核升贬,全看尔等如何为政。我来开一个头,余下的,就靠诸位好自为之了。”

苻修听出他话中鼓励、劝勉之意,也从他话音之中,明白了王晟走后,钦点的太原府最高长官便是自己,他日后如何,全看太原如何,不禁心中一凛,既感奋又惶恐地道:“大人放心,下官定当尽心。”

“少尹既有此言,我便放心了。”王晟微笑道。

“多谢大人提点,”苻修对他一揖,“下官这就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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