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有相逢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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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敲了敲脑袋,似是在竭力回想,半晌后又皱着长眉摇头,说:“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很眼熟,忘了在哪见过。”

丞相站在院子中央,挽着袖子洗手。他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垂下眼睫,抿唇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将军斜靠着身子,伸着一双长腿,看丞相在院中走来走去忙活。他看到丞相还穿着昨日晌午离开时的那件衣服,有些地方被刀剑刮开了,上上下下都是血渍。那衣服后襟绣着西山白鹿和流水桃花,有盛世安宁之感。

老管家端着盘子过来了,丞相远远就闻到了酸梅汤的味道,还听到冰块当啷作响的声音。何老见将军坐在台阶上,已无大碍,当即松了一口气。把酸梅汤递给丞相之后,瞧着两人在一处,也便退下了。

丞相把盘子搁在两人中间,坐下来,帕子被他甩到一边去。提了一桶水来放在自己脚边,开始擦拭自己的链剑。链剑沾了不少血,血水渗进去,银白的剑刃隐约变红。

“你去哪里了?”将军端起酸梅汤,闲闲问起,语气淡得如空山新雨。

“给乌罕那提送行去了。”丞相说,他没什么好隐藏的了,“后来有人行刺,异族借机闹事,皇帝把军队都调来了。”

将军喝了一口汤,抬头望着天空,轻轻嗯了一声,皱眉道:“刺杀的那个人是蒲川,我看见了。”

丞相转头看他,将军顿了顿,又说:“那时他受伤了,我想去拉他一把,结果一个道士抢在了我前头,那是蒲川的师父。”

“我刚才找你的时候,到柴公子的院子里去看过了。我遇到了上游,他正在给柴公子收拾细软,想来他们已经离城,准备往北方去了。”丞相看着收拢的链剑,平整的剑刃倒映出他的双眼。

将军默然,手指捏着勺子一端,心不在焉地搅动碗里的冰块。丞相见他不说话,两相沉默了半晌,才问他:“我不是叫你在别院里等着我回来么,怎么又出去了?”

“我知道外面打起来了,我是北疆守将,行军打仗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早练成了。”将军微笑着看了丞相一眼,拨弄两下身上的披风,“我怕你出事,就想去找你,把你带回家,然后我们喝一场酒,再做一个美梦。”

丞相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将军的眼睛,他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话,但一直没有说出来。

“那你怎么回将军府来了?我一直以为你回别院了。”丞相别开视线,把链剑收进剑鞘,斜靠在台阶上。

将军笑了笑,坐直了身子,把朱漆盘子往后挪一点,说:“我浑身是血的,不敢进别院了。将军府是我的家,我自然要回这里来。”

没等丞相说话,他抬抬手招丞相,叫他坐近一点。丞相没动,将军就扯着他的衣袖把他拉了过来,一敞披风,把两人都给包裹住。

“我不冷,你把我裹住作甚?”丞相问,他撩开袍子把那碗酸梅汤端过来。

将军笑着挽丞相的手臂,说:“我冷,你身上暖和,借我蹭一蹭。”

丞相愣了一瞬,转而又低眉浅笑了。丞相的眉眼很漂亮,笑起来眼尾打着褶子,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将军看丞相笑,心情忽然好了一些,丞相的笑容他是见识过的,看上一眼就能让人沉沦在里面。将军往丞相身边靠了靠,静静地听着勺子撞击白瓷碗的声音。

“渭侨,”丞相突然叫他名字,“其实这些都是我早就......”

“我知道。”将军打断他,抬起头望着丞相的眼睛笑,“殿下都告诉我了。我本该早点知道的,可是你一直不跟我说。”

丞相的手顿住了,他看着将军的眼睛,石上清泉似的,他在在里面看到自己的倒影。将军的神色很淡然,仿佛在说着家长里短的小事,所有的阴谋都在这样的语气中烟消云散了。

丞相慌忙咬了一块冰,说:“你不觉得我这样做,是要被天打雷劈的吗?”

将军被他逗笑了,抬起下巴亲了丞相的嘴唇一下:“我之前说过的,我有浮云雪山,有千军万马,还有我这个人,都一并送给你。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如跟你一起狼狈为奸,肝胆相照,两肋插刀。”

“为什么不学好,偏要学我的坏。”丞相把冰块咬碎。

将军揉揉丞相的脸,说:“善恶的界限本没有那么分明。不要吃冰,冻得牙疼。”

丞相笑着把冰块含化了,然后咽下去,感受着那沁凉的冰水淌过喉咙,把心上那点燥热全都浇灭了。

“不知道蒲川为什么要杀乌罕那提,他明明什么也没跟我说。本来我想趁乱把乌罕那提杀掉的,但是他们人太多了,我没法接近她。”

将军平静地叙述,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丞相喂了将军一口汤,沉默了良久,方才说道:“柴公子不会有事的,上游和他在一起,还有一个神仙坐镇,阎王不敢收。”

将军靠在丞相怀里,望着黛蓝的夜空,问:“外面怎么样了?乌罕那提死了么?”

“没有。乌罕那提被囚禁了,皇帝的兵正在城中抓捕逃跑的异族。”丞相说,“会没事的。”

“为什么不把乌罕那提杀掉?她戕害了我们多少百姓,北疆多少将士,又是死在异族人刀下?”将军的语气忽地激烈起来,双眼通红,眼眶中滚着泪珠。

丞相按住将军颤抖的肩膀,下巴抵在他头顶,蹭了蹭,说:“乌罕那提会死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不会让你去冒险的,恶人自有天收,也许用不着我们凡人动手。”

好大一滴眼泪从将军眼里滚出来,啪嗒一声滴落在丞相的袖子上。将军没说话,肩膀却颤抖地更加厉害了,丞相抱着他,为他擦去泪水。

“你在想什么?”良久,丞相轻声问。

“我想起了我的小时候。”将军的情绪平静下来,声色如风,“我爹带我去山崖上看北疆的平原,说生子当如孙仲谋。我怀念在北疆的日子,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我躺在山坡上吹小调,月落平原,星垂大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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