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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鱼缸_分节阅读_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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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的顶很高,人们站在里面,好像是在一个被锁上的盒子里。熔化炉工作的声音巨大无比,盖过了旁边3号机的家属的哭声。

熔炉里的火光很亮,站得很近的话,也能听见人的骨头在炉子里被熔断,碎骨崩裂弹射到铁皮上的声音。庄尧盯着那簇火焰,直到眼睛发酸,看向空白时会出现黑色的重影才作罢。

等了很久,体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工作人员推出炉子,便只有一抷灰土。旁边的一家人十几位围在路边,哭声撕心裂肺,此起彼伏。

很奇怪的是,庄尧不觉得那么悲伤。他不信来世,活在当下,他只希望常艳云能从自己悲苦的一生中得到解脱。

庄尧掏出手机要联系徐平,才发现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于是借用殡仪馆的电话询问墓地的事。

“要这么匆忙吗?”徐平问。

“入土为安。”庄尧一边回答,手中抱着一坛骨灰,便向墓地开车去了。

第五十七章

慕宁在家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很尴尬。又无地自容。

从今天起,他不要再相信庄尧说的一个字,不会再为他偶尔流露出的脆弱而感到心神不宁。他要永远地,离开这个人。

长久以来,慕宁有千万个离开庄尧的理由,可是在他心底深处,他从未放弃过寻找一个唯一的理由,那就是:庄尧也爱他。

如果庄尧也爱他,那些千万个不能,不愿,不敢的理由都会立刻化作飞灰。

他只需要那唯一的一个理由,可惜十年之久,庄尧从未给过。

再给他,现在也不想要了。

墓园并不在夜晚开放,这是他们的规矩。但庄尧非常坚持,因此才破格允许常艳云在夜里下葬。深夜的风凌厉刺骨,庄尧要给常艳云上香,打火机点了好几次都没能点着,火星差点儿燎着他的羊绒围巾。

墓地的工作人员想代劳,却被庄尧制止了。工作人员只好束手站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个富有但古怪的男人,一遍又一遍地试图点燃手里的三支香。

他很固执,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手掌漏洞百出,可他不停地打着。他深黑色的大衣与浓如墨的夜色融为一体,风呜咽着吹过鬓发,四周静谧地能听清每一下打火机摩擦的声响。

“先生……”工作人员实在看不下去,改换了站立的位置,说:“我站在这里,帮您挡一挡。”

“谢谢。”他说。

好不容易点燃了香,工作人员将骨灰盒放在墓碑前的下沉空间里。

“有遗物吗?”

庄尧将从医院带来的常艳云的贴身物品放在骨灰盒上。

“没有别的就关上了。”

庄尧艰难地应了一声。

风声呼啸而过,工作人员在墓碑的角落留了一盏灯。

庄尧半跪在墓前,久久不能起身。

凌晨,慕宁家的门铃响了。

庄尧站在门口,细碎的短发挡在眉间。下巴长满了青色的胡茬,眼下一片青黑,看来许久未眠。

慕宁很少见庄尧如此,他看起来非常悲伤。

“你来做什么?”

“今天失约了。”庄尧说:“我来道歉。”

慕宁的眼神躲闪了片刻,道:“我没有去。”

庄尧苦笑:“是吗?那也好。”

从墓园离开后,庄尧发现,他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当然可以回家——可是家里冷清地如同另一座归属于未亡人的墓园,此刻他不能回到那里。他的身上沾着墓园里的飞尘与风,周身的世界是沉重而冰冷的,黑夜漫长得仿佛永不会再将天空交给太阳。

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墓园,发动汽车,漫无目的,在深夜寂静无人的街道上飞驰。

在伦敦读大学时,他和谢霖常常这样开着车穿行在城市的缝隙中。伦敦的十二月不像北京这样干燥和寒冷,海风中的潮湿雾气会像被水浸润的丝绸一般拂过他们的脸颊。他们又笑又闹,随处停驻,在海德公园外,躺在车盖顶上一起看遥不可及的星空。世界寥落,他们却并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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