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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鱼缸_分节阅读_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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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是近二十年。他再不是那个靠躲在世界一隅,心中就能得到片刻安宁的少年了。他不得不接受和面对他所不想面对的,真实的自己和残酷的现实。

——他是孑然一人。

庄尧凝视着慕宁的面庞,深深地看去。

庄尧从前总觉得,他喜欢慕宁,是因为慕宁的美。真是如此吗?他以为这段关系是他们互相角力,彼此索求而形成的漩涡。他的行船经过,小心翼翼地规避着沉没的可能,就像对待别的礁石与风浪那样。

可是在他失去母亲的这个夜晚,他千万个说不出口的字句,愧疚与痛楚,长久以来埋在心里却忽然翻上心头的秘密,这些全都无处可倾诉时,他想到的只有慕宁。

这漩涡沉默着,不如海浪那般汹涌,也不似风暴眼总裹挟着电闪雷鸣。他只会沉默地,带着航船去向深不见底的大海里。

“慕宁。”庄尧嘶哑着嗓音,重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

“发生什么事了?”慕宁果然将半小时前还在给自己洗脑的心理准备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很害怕庄尧真的遇见了什么事。

庄尧将慕宁一把拥进怀里。

“我……慕宁,我真的……”他嗫喏着,组织着语言。他是非常会说话的一个人,论谈判能力,游说能力,沟通能力,商场官场浸淫多年的庄尧不会输给任何人。但偏偏此刻,在他真的需要前所未有地表达出什么的时候,他的舌头和喉咙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钳住了。

他说不出口。

因为那份迟来的确定,和破土而出的那道非他不可的**,其实早就错过了说出口的时机。

“对不起。”最后,他这么说。

“你怎么了?”慕宁问:“你不太对劲。”

庄尧将环着慕宁的双臂又收紧了一些,青年消瘦的锁骨嵌在自己的胸口,庄尧却感觉这个拥抱比他们貌合神离的那些年里所有的接触,都要更亲密。

“那天在医院里,你见过我的母亲。她……过世了。”庄尧的声音低沉传来,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缓和,但仍然收不住提到“母亲”二字时不可控的颤抖。

慕宁大吃一惊,那天在医院他与常艳云有过一面之缘,当时见她气色不错,没想到却……

即使慕宁从未见过庄尧此番模样,但凭他对这个男人十年的了解,他也听得出庄尧正处于崩溃的边缘。他没有办法推开庄尧。

“进来说吧。”慕宁轻抚庄尧稍有些佝偻的脊背,温柔地拍了拍。“我给你找点喝的。”

慕宁没有庄尧那么品味高雅,他翻箱倒柜也只找出一瓶不知猴年马月买的威士忌。慕宁放了几块冰,倒个半满,递给庄尧。自己从冰箱里找一罐啤酒,拿着在沙发对面坐下。

庄尧看着加冰的威士忌愣神:“你从来不喝这个,家里怎么会放着。”

慕宁笑了笑,他想一定是自己过去为了庄尧偶尔来才买来放着,但庄尧其实一次也没有来过。

“不重要了。”慕宁说。

实在是不重要了。慕宁觉得,如今能与庄尧这样面对面地坐下,平等地,像多年老友一般交谈,在以前想来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和相爱的,或者单方面燃尽热情地爱过的人之间,并不存在什么成熟和平的分手。哪怕慕宁和庄尧的分手就是一顿饭,一个决定。谁也没有流眼泪,对方也没有挽留。

但分手之后,他们依然是藕断丝连地和彼此的人生纠缠在一起。慕宁很想告诉庄尧,他觉得以后就这样做一个熟人朋友也不错。抛开**和过往,庄尧是个优秀的前辈,是他在永夜的海洋上漂浮时,一盏永不会熄灭的领航灯。

慕宁发现,他找到了真正可以与庄尧和平相处的,属于自己的位置。

“说说吧。”慕宁道,是个倾听的意思了。

“我十六岁那年离开中国,一个人去伦敦读书。在机场,她和家里的司机来送我。我那时就知道她是我的生母,但我没有认。我逃走了。”庄尧将这些埋在心底,除了陆霖以外谁都不知道的往事娓娓道来:“你以前不是总问我,为什么我没有家人。因为我从来不觉得,我属于那个家。”

“你爸爸呢?”慕宁问。

“他并不在意。”庄尧回答:“这个世界上,他只在意自己的颜面。”

“但你妈妈很爱你。”

庄尧眉峰紧锁,头痛欲裂。他大概有几十个小时没有合过眼,但他的所有感官却前所未有地敏感。他看着慕宁,回答道:“她很爱我,可我没能像她对我那样爱她。”

“去英国之后,我很少回国,更不常回家。她和从前一样,为了能看到我,一直在家里做阿姨。可十次家宴,有八次我都不会出席。我这几天常常想象:她忙活一整天,做了十几道菜,最后站在厨房的门口,想要远远看我一眼,却发现我根本不在席上的时候……”

庄尧没再说下去,这种泰山压顶一般的愧疚,沉重地落在他的肩膀上,他没有办法摆脱。

“我不明白。”慕宁问:“你为什么逃避?”

庄尧很清楚自己为什么逃避。常艳云从始至终地爱他,可他装作不知,躲着藏着,生怕接受了那份爱的自己,下一秒就会被扒去周身金碧辉煌的镀层。即使他真的需要那份爱与关切。他也害怕褪去浮华后,剩下的不是聚恒集团大权在握的董事长,不是权势滔天的庄家幺子。

只是一个破碎而可怜的男人。即便那是他真正的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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