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lacht am Rhein/莱茵河之战 完结+番外_分节阅读_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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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茵河。”昆尼西简单地说。

这是条气势磅礴的大河,但此前迈克尔从未真正地到达莱茵河畔。战斗间隙,他倒是设想过,希特勒投降、战争结束后,他就脱光了跳进莱茵河好好游个泳。“小德国佬”嘲弄地说,那条河脏的要命,跳下去喝一口说不定直接就能见上帝。迈克尔不相信,他觉得听名字那就是条美丽的河流,清澈透明的河水缓缓流淌,流过群山,流过平原,流过城市,阳光下波光粼粼,白色的汽船拉响汽笛,慢慢地向大海驶去。

“和我……想象的不一样。”手套躺在迈克尔衣兜里,他在寻找时机,“嗯,我以为……”

“污染了。”风吹乱了昆尼西的头发,“从很久以前开始。”

“还好,”迈克尔往前走了两步,“这是条很大的河。”

“到了春天,这里会开很多野花。”泥土光秃秃的,低矮的草根枯萎了,“像地毯一样一直铺到河岸边……我喜欢那个时候。”

迈克尔嗯了声,想象两岸开遍野花的莱茵河。虽然河水近在咫尺,他依然觉得这条灰色的河应该是透明的蓝色,像一块巨大的蓝色水晶。他在莱茵河畔战斗,几年过去了,他还清晰地记得汤姆逊抓在手里的感觉。飞机俯冲,几乎擦着头皮而过,扔下炸弹。他看到专家们发明了一个说法,按平方米计算投下的火药数量。他们是扔了多少炸弹啊!然而草依旧顽强地钻出泥土。他好像嗅到了1945年春天湿润的泥土气息,浅绿色的蕨草打着弯儿,黄色、白色的野花如同星星,还有几株瘦弱的水仙……

“我讨厌这条河。”他听到昆尼西轻声说,“但是,死在这里也不错。”

后来,他们找了个地方坐下,开始聊天。没有人,没有船舶,天与地中就剩下他们两个。他们聊起玛丽安广场的木偶、啤酒、芥末味道的香肠,聊起书、杂志、油墨印的图表,聊起摩托、汽车、坦克,“是你下命令让他们炸掉河堤的吗?”迈克尔问,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对。”昆尼西抱着手臂,“就剩下那点炸药了……但是没什么用。”

“这不怪你。”迈克尔说,“你们一共就剩下二十几个人。”

“所以那时我觉得自己算是幸运。”昆尼西说,“很多人死了,炮弹像雨水似的。没东西吃,土豆都没有。好几次我以为我要死了,就离我几米远的地方,人们被炸成碎片……但我没死,我活下来了,甚至没怎么受伤。上帝保佑了我,对吧?”

“我也没怎么受伤,”迈克尔想起了“大妞儿”头盔的那个缺口,“大家都说我是个幸运的家伙。”

昆尼西淡淡地笑了笑,“没错。”

“那时都在传言,我们还得去太平洋。”迈克尔摸了摸口袋,“嗯,很烦,没人想去。打仗太讨厌了……为啥要打仗呢?不打仗的话,世界太太平平。上班虽然也很烦……”他抓住了手套,“可上班不会丢掉性命。”

“要是没有战争就好了。”昆尼西低声说。

“是的,没有战争就好了。”迈克尔附和,眼眶莫名其妙地发酸。要是没有战争,他一辈子都不会认识昆尼西,也就不会伤害他。他会在老家当个头脑空空的农场主,最多算一算仓库的进账。“战争已经发生了,”他擦了把鼻子,“幸好结束了……战争结束了,卡尔。”

昆尼西望着莱茵河,红色的嘴唇微微颤抖。他垂下眼睛,“嗯,结束了,一切都完了。”

一只鸟飞过天空,可能是鹰,非常大的一只鸟。“你什么时候离开?”昆尼西问,“如果——”

“下个礼拜。”迈克尔终于说了出来,“下礼拜六吧,我想。”

昆尼西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回美国?”

“先去波恩……”迈克尔讲了讲他的行程,“正常的调动,”他补充道,“不是因为、不是因为——”

“在波恩,很容易就能看到莱茵河。”昆尼西站了起来,“你能经常看到它,它也会看到你。走吧,时间不早了。”

于是他们沉默地回到车站,搭上一班火车,在傍晚到达慕尼黑。一路上昆尼西还是盯着车窗外,而迈克尔的手套,直到最后也没送出去。

第62章-礼拜天到礼拜四过得特别快。一眨

礼拜天到礼拜四过得特别快。一眨眼,迈克尔睁开眼睛,已经到了礼拜五。圣诞市场开张了,他开车路过,忍不住想起了去年。

工作日昆尼西自然不在家。礼拜天他出门了,一整天,肯定先去教堂,再去和那个姓雷曼的女人“约会”。迈克尔躺在床上无力地咬牙切齿,光想想就让他发疯。假如他留下来,亲眼看到昆尼西和雷曼结婚,婚礼现场必然会出现一幕惨剧:一个嫉妒到癫狂的男人拿枪杀死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没有枪,刀也成。厨房里有好几把刀,每一把迈克尔都磨得异常锋利。

弗兰茨先生和小汉斯不希望迈克尔走,他们真诚地表示了不舍。迈克尔有时会冲着工人叫喊,可他从来不把事情往上报。大家都挺喜欢他。谁想离开呢?迈克尔恨不得在这里呆一辈子。可他没办法。昆尼西值得一个光明的前途,而不是背着同性恋的恶名,丢掉工作,没有老婆,没有小孩。他的孩子会漂亮的,迈克尔自我催眠,一个小号的昆尼西,金头发,表情严肃正经,穿着背带裤。

迈克尔取出了一笔钱,就在账户上留了一点儿。他生活相当节省,只需要满足基本的吃穿住行。青蛙储蓄罐摆在餐桌上,迈克尔做贼似的左右张望,迅速地抓起青蛙,翻转过来拧开最下方的盖子。硬币哗啦哗啦地滚动,他把那一大卷用橡皮筋捆住的纸币塞进青蛙肚子,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跌坐到椅子上。

这个客厅,这个客厅到处都留下了他的痕迹。他扯下了那些厚重的布,让家具露出本来的模样;他修好了那架三角钢琴;他挑选的沙发外罩和窗帘……他装饰了壁炉,买了相框,把照片放进去。迈克尔忽然发现他好像没跟昆尼西拍过合影——他曾设想过,让昆尼西坐在椅子上,他站在一旁,手搭在昆尼西肩头。他们盯着镜头微笑,不,昆尼西不会笑,每次拍照他都绷着脸。这样一张照片可以珍藏在相册深处,每年拍一张,直到他变成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昆尼西则是个严肃的老头,戴着帽子,依旧高高瘦瘦。

“你会后悔的。”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不,我想……我不会后悔。”后悔什么?离开昆尼西?他早就后悔了,但没有可回头的那条路供他选择。他查过了,美国同样有针对同性恋的法律,《鸡奸法》,这名字可真他妈恶心。各个州的《鸡奸法》都认定同性恋是严重的犯罪,要是在北卡莱罗讷被抓住,最高十年监禁。就算不坐牢,“大妞儿”提到过在楼下埋伏的那群举着棍子的家伙,见了同性恋就上去殴打他们……迈克尔真想不通,两个男人自愿上床,这到底危害到谁了呢?他不怕坐牢,但他不容忍昆尼西进监狱——他的大学生,理应上班、升职、娶妻、生子,舒舒服服地住在漂亮宽敞的大房子里,优雅地喝咖啡、弹钢琴、读书。

“我就不该来这里。”迈克尔自言自语,“我不知道……”

下午五点半,整五点半,迈克尔记得特别清楚,昆尼西回来了。迈克尔贪婪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昆尼西摘下帽子,脱掉大衣,换下鞋子。他看起来平静极了,走上楼梯,十分钟后下来,灰毛衣、白衬衫和法兰绒长裤,脸擦洗得非常干净。然后他开始做饭,给自己弄点儿吃的。两片面包,一小块奶酪,香肠和咖啡。迈克尔吃了三明治和咖啡。昆尼西打开收音机,广播嗡嗡地响起,预报明天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你可以把你买的东西带走。”昆尼西很快吃完了,“不带走的话,我会折价——”

“不用了,”迈克尔说,“我不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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