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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tlas·黄昏书_分节阅读_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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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凶恶的畜生就要扑了上来,少年几乎是哭着乞求:“主啊!”

如盛怒一般,马蹄声突如其来,吓得野狗夹着尾巴四散而逃。红发的少年一回头,只见两匹飞奔的马恰好经过小巷。枣红色的那匹冲在前边,一跃如飞。后面那匹黑色的非常漂亮,额上有块白色的菱形,四蹄也干净得像雪。

两位骑士都披着粗布披风,低低地戴着风帽,叫人看不清他们的脸。

红发的少年赶紧侧身退到墙角,给他们让道。看着远远驶来的烈马,少年打心底觉得羡慕:“做骑士多好啊,赶走坏人,还能去不同的地方。”

当然也只是这样想想。他力气太小,身体也过于瘦弱,更不如自己所想象的那么勇敢。红发的少年叹了口气,满心感激地注视着两位骑士经过。

就在枣红马的骑士经过的瞬间,对方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偶然地对上了。红发的少年有些吃惊,因为那马背上的骑士……看上去分明是他的同龄人!麦穗一样的金发,还有界海般的蓝眼睛。

对方也惊奇地看他,就像少年人常有的那种遇见同龄人时的兴奋。

可两位骑士霎间就过去了。红发的少年嘟嘟嘴,又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苦笑着耸耸肩。他正要往前走,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吸引了他。

这回来了更多的骑兵,他们倒是没穿披风,一看那精致的灰制服就知道是都城的军老爷们。

少年远远听到他们喊着:“快!他们往那边跑了!”

他心里一惊:“那两人犯了什么事?”不到一秒的功夫,红发的少年就已经想到了数十种可能。但他还是不明白:那个蓝眼睛的少年,看起来根本不像坏人。

眼看追兵就要过来了,少年忽然做了一件他这辈子都想不通的事,十来年后他回想起自己那下意识的行为都会觉得又好笑又后怕。

不知怎么地,少年抱着铁桶的手一松,满桶的鲸油撒了一地。港口铺石板路本是为了方便清洗鱼血海腥,一泼上肥厚的油脂简直又滑又泞。骑兵们赶紧勒马,有的马匹前蹄已经踏上了鲸油,差点连人带马摔在地上。

“对、对不起!”少年回过神来,吓得赶紧跪在地上两手抱头。

“小畜生,你——!”

少年紧闭双眼,不过骑兵并没有鞭笞他。

“往那边绕过去!”

听着马蹄声远去,少年松了口气。可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忽然就被一只大手抓着头发提起。他吓坏了,因为他熟悉这又糙又大的手。

少年还未来得及求饶,就被狠狠扇了一耳光。那人打得他一个踉跄跌坐在油淋淋的地上,脑袋发昏,耳鸣不止。

胸毛浓密的中年人上来又是一脚踢在少年的左肩,指着打翻的铁桶破口大骂。

少年捂着肩,疼得几乎额头抵着地面,默默承受着师傅的责骂。最后,中年人把扫帚抹布往他身上一扔,大骂着走了。

想到师傅让自己赔偿这些昂贵的油,红发的少年狼狈地跪着,差点哭了出来。

尼尔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大海,竟是在受追捕的情况下。金色的巨轮岿然悬于海上,仿佛向整个世界敞开的门。虽然尼尔只来得及看一眼,可灿烂如此的景象已足够在少年心头留下永久的震撼。

朝霞的光照耀在平凡中劳作的世人,也照耀斗篷灌满了海风的骑士。

艾尼亚沿着码头奔跑,对身后的追兵全然不屑。经验丰富的克雷夫垫后,如它的饲主一样,它很清楚那些脚力平平的马匹根本追不上来,同时又绝不掉以轻心。

“等到了巴尔德山他们就没办法了。”伊戈示意尼尔往小巷走。

“那是自然!”尼尔颔首,在里茨烧伤的左手仍然疼痛,却不影响他紧握缰绳。少年从未这样兴奋过,好像他生来的命运就是要在天光之下驰骋。想必那金星之剑的主人从前也是如此,面对大海与敌人,微笑着仰起头颅。

伊戈估算追兵大约有七八人,如果他们抓到尼尔,肯定会编造个莫须有的罪名将他扣押。伊戈知道,教廷害怕尼尔是回来复仇的。他觉得尼尔已经也隐约猜到了。但少年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诧异或感伤。尼尔总是将所有心事藏起,在这点上,少年和他老师佩列阿斯倒是如出一辙。

他们驶入狭窄的小巷,海腥味仍然浓烈。尼尔看到有个红发的少年抱着一桶奇怪的油,味道呛人。少年见他们策马而来,退让到墙角。

就在两人经过的一瞬,尼尔忍不住看了少年一眼,没想到红发的少年恰好也在看他。

红发少年穿着磨损严重的麻布短衫,看起来和饱经沧桑的渔民别无二致,可那眼神分明还是孩子。尼尔觉得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会有很多东西想问这少年,而红发的少年应该也会乐于对他诉说。

相遇不过片刻,红发的少年很快便被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尼尔想起这一路来遇到的各种人,从酒店老板布鲁斯,到那两位过于热情的夫人,再到神经质的叶夫尼,其实他有太多话想对他们说,也想听他们把各自的人生慢慢讲来。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或许自己能和他们相处的时间注定如此,而且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相见了。

这个偶然生出的想法让尼尔害怕起来。可怕的念头一旦如雾般升起,就再难消散:

“如果我和老师也是这样,该怎么办……”

他想起很小的时候,佩列阿斯先生给他念画册。念着念着,佩列阿斯先生忽然说:

「人哪有不说再见的。」

这道理他当时就懂了,可直到现在都难以接受。无论多么伤感的离别他都能承受,可只有一个人,让他无论如何都没法说出“永别了”。

想到这里,凛冽的风蓦地升腾而起,吹掉了少年宽大的风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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