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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谁谁[重生]_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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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揭露了禅让制的真·相,她喝掉高大男子递来的热茶,继续道,“其实无需从别处考证,单凭《尚书》内的记载,就可窥见许多自相矛盾的细节,从而推演出当时当地的风貌。舜在登位前曾受到父亲瞽叟,后母,以及后母所生儿子象的百般迫害。既然不喜舜,分家单过就是,为何那三人定要置他于死地?其中内情你可能猜到?”

  高大男子对中原历史不太了解,思忖片刻后说道,“是为了争夺家产吗?”一般人都会这样想。

  “对了一半。”关素衣轻笑道,“既是为了家产,也是为了地位和权利。确切的说,当时的尧还算不上帝皇,只是众多小部落联合起来推选的首领。而瞽叟便是其中一个小部落的酋长。那时已经有了世袭制,按理来说,酋长的位置必须传给嫡长子。舜既是嫡长子,又深得人心,威望极高,若要越过他将酋长之位传给无才无德的象,那是不可能的,除非舜意外死亡。所以你看,连一个小部落酋长的位置,时人都要靠杀戮去获取,且还是身生父亲杀害亲子,那么尧又怎会愿意施行禅让制呢?他那时可早就立了太子丹朱,亦是他唯一的嫡子。”

  “是这个理儿!”高大男子深以为然。

  关素衣将茶杯推到他面前,修剪得十分精致的指甲轻轻点了一下,他便立刻奉茶,态度殷勤。

  关素衣也不急着啜饮,捧在手心稍微转了两圈,言道,“《尚书·舜典》中记载:舜登基后选贤任能,举用‘八恺’、‘八元’等治理民事,放逐‘四凶’,任命禹治水,完成了尧未完成的盛业,且奉养尧帝至终老。只要把这句话颠倒一下顺序,历史的真·相便昭然若揭。据我老玄外□□考证,舜举用‘八恺’、‘八元’是在继位之前,放逐‘四凶’也是在继位之前,唯任命禹治水在继位之后。你好生想想,这里面藏着什么玄机?”

  高大男子挠头憨笑,“老玄外□□是什么辈分?”

  秦凌云被他出人意料的回答呛得直咳嗽,关素衣也忍不住轻笑起来,边笑边用指尖敲击茶壶的肚腹,发出噌噌噌的脆响。

  高大男子伸手揉捏耳垂,笑得更为憨傻。

  “老玄外□□便是曾曾曾曾曾外祖父。”关素衣伸出一个巴掌,每说一个“曾”字就曲起一根手指,宛如莺啼的优美嗓音中饱含愉悦与轻快。这九黎族汉子既好学,性子又淳厚,着实有趣。

  “原来如此!”男子恍然大悟,追问道,“那玄机是什么?”

  这话题也太跳跃了,上一刻拐到天边,下一刻又瞬间拐回来,若非关素衣思维敏捷,恐怕真会被他弄懵。她指着男子摇头失笑,“玄机便是为了压制,更确切的说是弄死功高震主的舜,尧帝命他除去‘四凶’,以期二者两败俱亡,哪料舜竟毫发无损,且还不辱使命,平安回归后对尧产生了戒备,于是开始培植亲信,意图篡位。‘八恺’、‘八元’空有高贵血脉,却无实权,一直以来备受尧冷落,便成了他头一个欲拉拢的对象。在众多亲信的推举下继位后,他先囚禁尧,遂放逐并逼死太子丹朱,年老后看见威望日盛的禹,自然就想到曾经的自己,于是也效仿尧,派遣禹去治水,试图借刀杀人。所以你看,同样几件事,按照先后不同的顺序组合在一起,便能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

  这样别开生面的话语,高大男子还是头一回听说,反复回味之下竟有些痴了。

  关素衣轻笑一声,叹道,“历史都是由人撰写的,所以难免带上撰写者的意志。正所谓‘成王败寇’,胜者流芳千古,败者遗臭万年,然真正的历史究竟是何种面貌,谁又能说得清呢?没准儿我与你阐述的这些‘真·相’,也不过是后人的恶意揣度罢了。但历史的迷人之处恰在于此,对真·相孜孜以求,又对它疑团莫释,只能在午夜梦回中得到些许满足。”

  高大男子细细揣摩她的字句,越发觉出趣味来,不由赞同道。“但是我觉得你的说法更为可信,也更符合常理。不愧为左博雄的世孙,果然学识渊博。”

  关素衣笑而不语,将稍微放凉的茶水举到唇边饮尽,起身拜别,“天色不早,关某告辞了。”

  “这才说到尧舜禹,后面还有夏启,商周呢。”高大男子立刻挽留,目中满是意犹未尽之意。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关素衣拿起小茶盖,在桌上轻轻拍了一下。

  高大男子先是怔愣,随后朗声大笑,却见她走出去几步又转过身,冲秦凌云竖起一根食指,嘘声道,“今日之言,还望镇西侯大人替我保密。”

  秦凌云略一点头,就见她甩着宽大的广袖,顺着蜿蜒的楼梯,迤然远去,窗外的冷风掀起黑纱一角,令其隐隐露出一截修长雪白的脖颈和半个小巧精致的下巴,一缕乌黑发丝被风儿撩入绯红唇瓣,轻轻衔着,粉色舌尖微露一点丁香,似要将它推出去,又似要将它含入更深,只这惊鸿一瞥,寻常细节,已是动人心扉,夺魂摄魂。

  高大男子憨厚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再回神时,伊人已经远去。几名侍卫连忙招手让店小二把撤掉的屏风重新竖起来,隔绝了这方天地。

  “关素衣,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关素衣!”此时,男子哪还有半分九黎族口音,雅言说得比土生土长的燕京人还流利。他大马金刀地坐下,举起茶杯浅饮,微微眯起的凤眸中霸气彰显。

  若关素衣还在此处,恐怕会被他陡然巨变的气势惊住。

  “你之前不是说关老爷子的孙女跟他一样,也是满口的之乎者也,仁义道德,酸得掉牙吗?怎么真人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秦凌云取出一颗佛珠投入茶杯,幸灾乐祸地笑了。便是他已心有所属,也不得不承认关素衣是个知情识趣、见识卓著、言语诙谐的妙人,与她相处乐呵极了,也轻松极了。而眼前这人最喜汉学,也最爱与人探讨汉学,却不知阴差阳错间,竟把最合他心意的解语花让给了旁人,这会儿该后悔了吧?

  高大男子,也就是白龙鱼服的圣元帝,心情确实有些微妙。但他强横惯了,竟不懂“后悔”为何物,只心间阻塞了片刻就恢复如常。

  “想来她碍于孝道,并不敢直述心胸。听她话里的意思,似乎对儒学颇不以为然。关齐光的孙女竟不喜儒术,好笑,着实好笑!”圣元帝想一回笑一回,心情大好之下命侍卫拿来两坛烈酒,拍开封泥豪饮。

  秦凌云也笑了,向店小二要来一口大碗,徐徐满上。

  二人略坐片刻,忽见圣元帝拍桌叹道,“不好,方才竟忘了邀她明日再来。她若不来,我何时才能听下回分解。待会儿回去,你就用镇西侯的名义给她发一张帖子,务必得将她请出来。”

  秦凌云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提点道,“陛下,您微服出访究竟是为了谁,该不会这会儿已经忘干净了吧?”话落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粒佛珠。

  “我没忘,待到九日后再看。”圣元帝想起关素衣对徐广志的评价,本就不怎么热切的招揽之心,此时已淡去八·九分。既已抬举了关家,也就没必要再树一个标杆。

  二人酒足饭饱之后悄然回转,在宫门前分道扬镳。圣元帝龙行虎步入了未央宫,扯掉络腮胡子,露出一张刚毅冷峻的面庞,白福等人连忙迎上去为他宽衣解带,擦拭风尘。

  他迅速换好常服,命人将存放史书的箱子搬过来,打算挑灯夜读,却只看了两页便觉兴味索然,终不如关素衣口述的那般精彩。怔愣间,与那人畅谈的一幕幕开始在脑海中浮现,许多被忽略的细节,此时竟变得格外清晰,亦格外触人心扉。

  虽然碍于幂篱看不见样貌,但她是如何婉转轻笑;又是如何捧着茶杯慢慢在掌心转圈;更是如何伸出如玉般白皙的食指,隔着黑纱抵住唇瓣,将它压出一个柔软的小凹痕;及至她迎着冷风离去时的半张容颜,都被专注的回忆一遍一遍放大,一遍一遍品味。

  圣元帝不知不觉入了迷,却在此时听见殿外传来尖利的通禀声,“陛下,叶婕妤在外求见。”

  所有既隐秘又透着烂漫色彩的画面,霎时间碎成片片。圣元帝放空的双眸迅速聚焦,沉声道,“让她进来。”而后,他就抛开了这陌生至极的,亦是刹那间的悸动,仿佛之前的沉迷与失神从未发生过。

  作者有话要说:  号外号外,风流书呆的新书《爱谁谁》将于九月二十一号,也就是星期三入V,当天三更,日后双更,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感谢各位父老乡亲!么么哒(づ ̄ 3 ̄)づ

☆、才女

  叶蓁缓步入殿后尚来不及行礼就被圣元帝扶了起来,温声道,“大冷的天儿你不在甘泉宫里好好待着,出来作甚?小心冻病了。”

  叶蓁摆手正想说几句,却忽然咳嗽起来,苍白脸颊因此染上一层绯红,看着着实可怜。圣元帝忙把她拉到榻上落座,命白福再添一个火盆。咳了许久,叶蓁总算缓过气来,瞥见摆放在脚边的箱子,笑道,“陛下,您在看书?晚上烛火昏暗,对眼睛不好,不若臣妾帮您读几段。”

  “你怕烛火伤了朕的眼睛,就不怕伤了自己的眼睛?况且你方才很咳了一会儿,正该好好保护嗓子。”圣元帝从白福手中接过大氅,披在叶蓁肩头,又把一个暖炉塞进她怀里。

  受到这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叶蓁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越发放柔了音量,“陛下整日批阅奏折,眼睛已十分疲劳,臣妾见天儿躺着,便似个废人一般,正该念念书,让脑子活络活络。陛下放心,臣妾若嗓子不适,自会停下。”

  圣元帝怜惜她身体孱弱,忧思在心,给她找件事干干倒也大有裨益,于是将手边的《竹书纪年》递过去,“好吧,就读这两页。你平日里若觉得苦闷不快,大可将你母亲召进宫来叙话,别只躺着瞎想。”

  “谢陛下·体恤。”叶蓁笑得极其甜蜜,接过书后看了看,讶然道,“这是本什么书?倒是从未听说过。”

  “一本史书,比较冷僻。”若关素衣不提,圣元帝也不知还有这样一本史书。他平日若想钻研史学,周围的中原文士只会推荐《尚书》或《史记》,仿佛这两本才是正统。

  “陛下怎么不看《史记》?”叶蓁只随意一提,很快就翻开书页诵读起来,“尧之末年,徳衰,为舜所囚……”只读了一小段,她便摇头失笑,“陛下,难怪这本史书如此冷僻,原是歪曲了历史。”

  “你怎知道它歪曲了历史?真正的历史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呢?”圣元帝沉声反问。

  “这还是臣妾头一次在史书中看见这样的注解。上古时期资源匮乏,生活疾苦,下至庶民,上至首领,均要刀耕火种、茹毛饮血方能存活。更甚者,首领还需以身作则,身先士卒,生活更为不易。收获的粮食,打到的猎物,根据人口平均分配下去,谁也不会多一点,亦不会少一分,也因此,天下只知为公,不知有私,故,禅让制应运而生。《史记·五帝本纪》称:‘天下明德皆自虞帝始’,由此可见上古时人少纷争,行德政,而如此美誉千古之事,竟被污蔑成那般不堪的模样,着实可恼可恨。”叶蓁放下书,喟叹道,“陛下,史学家的笔不同于普通文士,若稍有错漏,他们扼杀的便是曾经光辉的岁月,亦是我们的先祖和后人的认知。”

  圣元帝定定看她半晌,笑道,“难怪在辽东的时候,军中诸将都赞你是中原第一才女,果然见识不凡。”

  叶蓁连连摆手自谦,将《竹书纪年》放入箱子,重又取出一本《尚书》诵读。在她想来,陛下崇尚儒学,定会对孔圣的著作更为青睐,而且在读书的过程中她还能做下注解,尽情展示自己的才华,岂不一箭双雕?这些天,她其实半点都未闲着,只要与儒学沾边的书籍,都反反复复研究透彻,并不怕与陛下无话可谈。谈着谈着,说不定就能留宿未央宫,真正成为陛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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