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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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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就在瞒着他。苏锦抵住门框不让秦无端把他往外推:“秦师兄,你真觉得我第一次下山,所以什么都不懂吗?”

  秦无端一直挂着的那点客气笑容顿时收敛:“一个人瞒你,是图谋不轨;两个人瞒你,是各有所求。苏师弟,你既已看出不妥,又何必执着?我是不会说的,你就算回到会稽山,也找不到答案。”

  他单手抓在苏锦肩上,补了一句“珍重”。终是下了狠劲给他一掌,直直地逼退两三步后,秦无端“砰”地一声紧锁了小院的门。

  月落黄昏,临安空无一人的小巷里,孤零零地点着几盏灯笼。苏锦不甘心般上前叩门,却再无应答了,他曾想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破门而入,可身手不定敌得过秦无端——对方分明和庄白英一样有事瞒他!

  他愤愤不平的一颗心波澜顿起,兀自立在那巷中许久,逼自己平静。

  苏锦终是转身离去,“从长计议”四字总被谢凌挂在嘴边,此时涌上来恰如其分地安抚了他过分烦躁的内心。他暗想,大不了明日继续堵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长此以往秦无端难道真会一直闭嘴吗?

  临安城中客栈林立,苏锦随意选了其中一间入住。

  他提着剑,一看便是江湖人,走进客栈一楼时顿时吸引了数人注意。苏锦寡言少语,吩咐小二准备一间房后上楼。

  转身那一刻,他像是有所感应般蓦然回头,与大堂角落一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处。那人裹在一身灰色斗篷中,蜷缩在长凳上,面前摆着一壶酒与一碟花生米,低头时斗笠遮住了整张脸,可那目光却亮极。

  苏锦站在楼梯口,默不作声地盯了他一会儿,那人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没看出任何端倪,小二催促一声,苏锦从善如流地不再多看。

  房间简陋无比,一床一桌,兼有一个朽了半条腿的柜子,但还算干净。那小二殷勤地帮他把桌子又擦了一遍,热切道:“这位少侠可要下去打个尖儿?”

  苏锦皱了皱眉,终是颔首。

  小二先行离开后,苏锦站在桌前,这陈设让他想到了不好的回忆。他连忙走到窗边,将那大开的窗关拢锁死,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床尾墙角,这才多少安下心来,回到桌案旁边坐好,接着便拿出了那张白绢。

  白绢之上的字确实是谢凌的笔迹,苏锦自小观摩他抄的书,对点横撇捺都无比熟稔。他坐在桌边静静地又看了一遍,却无任何头绪。

  苏锦不再把它收回卷轴,反倒折起贴身放好。白绢质地柔软轻薄,如此亦不会损毁上面字迹。之后他便提起剑挂于腰侧,起身下楼解决温饱了。

  客栈的地段不错,临安城内江湖人不多,但普通平民早已熟视无睹。故而即便过了饭点,客栈大堂内高谈阔论的人却依旧不在少数,人声鼎沸,烟火味十足。苏锦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颇有些新奇地眨了眨眼。

  方才窥视过他的人尚在,仿佛化为了一尊石像般,将自己缩在角落里。见那人旁边还有一张空桌,苏锦走过去将长剑置于其上,扫了那灰衣人一眼坐下。

  小二上菜的空闲,他后方刚好有两个人正谈天,声若洪钟,听得真真切切。

  其中一人道:“……我便听说,那日各门各派冲上会稽山,捣毁门楣,将整个阳明洞天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桃花坞大当家,当即便杀了两个弟子泄愤!百年基业毁于一旦,为了护着谢凌,庄白英竟不惜自裁谢罪——”

  另一人附和了两三句,他更加觉得得意洋洋,正欲滔滔不绝,忽觉背后一凉。那大汉僵硬着扭头,一只手虚虚地笼住几个大穴,顷刻间便能要他性命。

  苏锦面沉如水,沉声道:“你刚才说了什么,阳明洞天……被谁砸了?”

  

  ☆、第五章

  俗话说得好,相逢一笑泯恩仇。恩却好说,仇岂是说泯就能泯的?

  那大汉被苏锦不动声色地威胁住,脾气极为火爆,当下便嘴上没门地嚷道:“你一个佩剑的欺负我手无寸铁,自己孤陋寡闻还不许别人多说几句了?”

  苏锦懒得同他废话,擒住那大汉一臂扭到背后,惹得那人毫无形象地吱哇乱叫一通。他好整以暇道:“阳明洞天发生什么了?”

  被他险些扭断了胳膊的人显然是个英雄好汉,十分能屈能伸,当即说道:“你、你去江湖上打听打听,阳明洞天包庇谢凌这贼人,被数路仇家寻上去,砸了个稀巴烂!什么名门正派,到头来,也不过是个藏污纳垢——啊!”

  但听得手骨折断之声分外清脆,他们二人的纠纷已吸引了客栈大部分人的注意。小二在旁边行将上来劝架,却不知如何插入,格外惊慌失措。

  苏锦松开那大汉,一手按在剑鞘之上,声音清晰可闻怒火:“你再说一次?”

  那大汉同桌的人亦是个行走江湖的剑客,他只当苏锦是个路过为阳明洞天打抱不平的愣头青,见他长得清秀柔弱,竟站起后对苏锦拔剑相向:“说了便说了,一群伪君子窝藏武林公敌,难道还指望给什么好脸色吗?”

  下山前,他以为在江湖人眼中,谢凌是人人尊敬的“凌霄剑”,阳明洞天是诸多门徒向往的世外桃源。

  现如今有人当着他的面辱骂师父武林公敌,说同门尽是伪君子,甚而他还不知到底会稽山如何了……

  苏锦心中两股真气反复交织,几乎撑爆了他还不甚广阔的心胸,震得手腕发抖,就要握不住剑。他感觉双唇颤动,一个字也吐露不出,太阳穴突突直跳,有什么东西从他内心连自己都不曾知晓的地方破土而出——

  “嗡”声起,不易出鞘。

  他双目微红,两把剑须臾电光火石地就要撞在一起。

  斜刺里伸出一柄折扇,在他的剑上轻描淡写地敲了一下,耳边更是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凝神,屏息,把邪念压下去。”

  一丝酥麻猛然蹿上手腕,苏锦持剑的手突然失去了力气般松开,不易轰然坠地,发出金属铿锵之声。他感觉双腿一软,眼前直直的白光闪过,他下意识地闭了眼。

  却没有想象中接踵而至的血光之灾。

  金属相触的声音,接着便是刚才那人说道:“朱雀帮的小喽啰也敢大庭广众之下持刀行凶,看来罗汉生是年纪大了管教无方——”

  刀光剑影中,他又听得一声轻笑:“今日饶你一条狗命!”

  这声音固然低沉,却又格外清越爽朗,入耳如上好丝绸十分舒服。靠在桌边护住丹田的苏锦正要睁眼,却突然捡了一片记忆碎片。

  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而在那声音再一次出现时,他还是认了出来。

  十二年的时间不长不短,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彼时的少年变成了青年,说话不再生硬,却依然守着当年惊鸿一面时的倨傲。

  ……唐青崖。

  这个名字闯入脑海的一刹那,苏锦原本气血翻涌的内心忽然受到重创般,他感觉喉头一甜,立时一口淤血呕了出来,从未有过的陌生感。

  旋即突然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前他最后想,“若是又错过,这次到什么地方去寻他。”

  他好似做了一个很混乱的梦,阴暗的旅店房间,虬髯大汉威胁他的血腥言语,被绑在角落哭喊不得。

  然后天光大亮,乾坤颠倒,他站在熟悉的静心苑,谢凌一身灰衣,与初见的黄昏别无二致,神色淡然如谪仙。在他旁边,庄白英含笑而立,不远处程九歌蹲在竹林前专心地熬药,不时擦掉额角的汗。

  在梦中与恩师重逢,苏锦即刻便想冲上前去,他和谢凌中间却仿佛隔着山川万重,始终无法靠近一步。

  他听庄白英对谢凌道:“他资质虽好,个性却太过跳脱,内府深沉却又极易走火入魔,即使如此,你也要传他步步生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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