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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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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凌道:“性子可以磨,他心思干净,本是一块璞玉,凌霄诀……我没有做成的事,让他试一试——无论如何,我却不肯放弃。”

  随后庄白英无奈地摇了摇头,和谢凌并肩走远。

  凌霄诀早已种在了他的潜意识里,而“步步生莲”又是何物?苏锦在原地听了这番云里雾里的对话,正要追上去,情难自已地大喊出声——

  “师父,师父不要走!”

  却是生生地将自己喊醒了过来,苏锦满头冷汗,猛然从床上坐起,入眼黑暗片刻,看清了是临安那客栈的床幔。苏锦噤声,他一揩眼角,一层薄薄的泪水和额角冷汗混在一处,他心有余悸,要下床倒茶。

  桌案边坐了个人,洗得发白的青衣,斗笠摘下来放在一边,露出张其貌不扬的脸,正闭目养神,单手撑着脸颊,仿佛睡着了。

  苏锦一皱眉,立时想起他就是方才在大堂坐在自己旁边的人。他记得有什么记忆在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像镜水花月一般抓不住。

  他坐到那人对面,刚要抬手倒茶,那人仿佛压根没睡般睁了眼。

  眼镜极亮,仿佛从未被这俗世玷污一般,澄澈清明,让人见之不忘。苏锦心道,他定是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眼神,一时半会儿无法忆起。

  那青衣人突兀开口道:“方才你好似突然经脉逆行,自身无法压制险些被反噬,我帮你压下去了。小二说你房间在此处,我便送你上来——朱雀帮那二人已经走了。”

  苏锦垂眼道:“多谢,恩人如何称呼?”

  那青衣人道:“我姓杨,单名青。阁下可是阳明洞天的弟子?”

  闻言,苏锦立时下意识地护住了胸口,隔着衣物发现那白绢还在,情不自禁地点点头,见杨青毫不意外的表情,又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衣人道:“猜的。朱雀帮谈论天下大事,你却沉默无比,一涉及到阳明洞天——纵使整个江湖都知道——你却仿佛第一次听说,怒气冲霄,几乎让自己反受其害……便猜,你或许是其中之人。”

  苏锦不语,默认后直视那人的眼,竟不依不饶地打量起他来。

  实在很普通的一张脸,让人过目即忘,几乎很难留下印象,但残存的记忆中,他刚才出手相助,又不像普通的江湖人士。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问。

  苏锦轻声道:“我下山时,还是一片平静……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烦请您方便透露吗?”

  那人一挑眉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了。”

  “桃花坞与阳明洞天素有罅隙,此次凌霄剑过世不出七日,他们便宣称当日凌霄剑与桃花坞主有杀夫之仇。这听上去十分荒谬,哪知此言一出,竟在江湖上一呼百应,众人皆知凌霄剑早年做过大内暗卫,专门追捕江湖人士,结了仇也不奇怪——可哪有人死了还去找尸骨算账的道理?原以为这帮人不过翻些陈芝麻烂谷子,折腾不出什么水花,可他们却真的杀上了会稽山。”

  说到此处,他喝了一口茶,方才继续道:“其实,没有趟浑水的人都心知肚明,哪里是为了报仇,分明是觊觎《凌霄剑谱》。”

  苏锦蹙眉道:“可是那剑谱除了师……除了谢凌并没有人知晓下落。”

  那人微微一笑,牵动嘴角竟显出几分僵硬:“小兄弟,你们阳明是名门正派,做事光明磊落。但那些小门小户的可没这么干净,问不出来那就杀,没有人了,那便翻箱倒柜,直到找出来为止——贵派掌门庄白英为了护师兄清白,不愿与他们动手,竟被逼得自裁,观朴峰杨垚纵使是绝顶高手,始终双拳难敌四手。那些鱼龙混杂的奸佞之徒将会稽山屠戮殆尽,又掠光藏书阁,一无所获。”

  苏锦感觉心口那一点难以言喻的痛楚跳动片刻,又要涌上喉咙。他连忙静心凝神,强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些场景。

  他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少林寺、青城派、齐家……都放任不管?”

  那人冷冷道:“他们自身难保。”

  苏锦愕然,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那人便一一说与他听:“齐家家主年前刚继任,尚是年轻难以服众;少林寺虽历来主持正道,他们的达摩堂与谢凌可是不共戴天。至于青城派……呵,一群牛鼻子老道,你指望他们出来给你念《道德经》么?”

  竟是带了七分的嘲讽。这青衣人此前说话分外规矩,提到这些时却非常不屑,终是流露出了什么。

  刻在记忆里的东西,有的一触即发,有的稍加指点便清晰可见。

  苏锦沉吟道:“阁下……怕是不姓杨,姓唐吧?”

  青衣人笑了两声,极度不走心使得听起来有些瘆人:“你们阳明洞天真有意思,既不像牛鼻子,又不像齐家那群迂腐不堪的儒生——”

  苏锦打断他,轻声道:“你叫唐青崖,对不对?”

  那人突然一愣,唇角的笑蓦然消失,他甚至略微吊起眼角,整张脸变得十分古怪,似乎看不透眼前这弱不禁风的年轻人如何知晓他的名姓。

  苏锦又道:“你救我,是不是也因为想从我口中套出《凌霄剑谱》的消息?”

  唐青崖无所谓道:“谁稀罕那剑谱,我路见不平,顺手救了,你还要疑神疑鬼,真是不知好歹,喂不熟的狼崽子。”

  若他言辞闪烁,或许苏锦一个字都不会信;可他偏生说的随意,好似真的对那武林中人人肖想的剑谱没有半点兴趣。

  苏锦半晌没有吭声,又道:“你十二年前,送过一个孩子去会稽山。”

  唐青崖仔细地回想后,半信半疑道:“还有这回事?我不太记得清了,你是听贵派师兄说的么?大概只是我所有拔刀相处中的一桩吧。”

  苏锦警惕地看着他,心头那一点遇见恩人的喜悦骤然被这句话压下去了。

  眼前这人相貌平平又态度模糊不清,举止轻佻,实在和他记得的那个人完全不同。那人彼时还是少年,十分疏远,又对他贴心。

  唐青崖三个字已然成为了他的一个慰藉,若是没有他,苏锦早就死在钱豹手中,更遑论拜入阳明,有幸成为凌霄剑的弟子。他以为唐青崖救他,应当是个好人,岂知数年后机缘巧合再次见面,这人却……

  他单方维持了十二年的感激,对方好似根本不放在心上。

  带着一点残存的侥幸心,苏锦最后问他:“你就没有一点印象吗,或许你救的那人死在会稽山上了。”

  唐青崖道:“人死如灯灭,惦记又有何用?”

  那双极亮的眼黯淡片刻,仿佛多年来维系心尖一点尚存感激的梦醒了。

  苏锦猛然站起来:“今日之事多谢有你,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送。”

  唐青崖却不动,置若罔闻道:“阳明洞天音讯全无,你初涉江湖什么都不懂,又得罪了朱雀帮。他们可没什么好涵养,而且人多势众,若是上门寻仇,你怎么办?即便罗汉生此次大发慈悲放过了你,阳明弟子的身份又能藏多久,届时你当如何自处?”

  他每一个字都问在苏锦最脆弱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指戳他痛处。这番话说完,苏锦已紧皱眉头,几乎动了揍他一顿的邪性。

  唐青崖瞥了他一眼,不慌不忙道:“我给你指一条明路,不如跟着我。家父同谢前辈是过命的交情,此次本是给谢前辈送寿礼,现在却是不必了——我探明情况,已飞鸽传书回唐门内府,不日便会得到回答。”

  苏锦道:“这是何意?”

  唐青崖道:“家父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与谢前辈深交多年,他得知此事,不会坐视不管,说不定会放任我去查……你跟着我,岂不要好过许多?”

  又是字字珠玑,句句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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