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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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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大概”,但也总有例外。

  凌霄剑名声太响,他在巴蜀养了一阵身子,几乎与世隔绝,后来又醉心于那只言片语的《人间世》,对外面传了些什么一概不知。这次出来,方才知道江湖已经乱成一锅粥,行将沸腾地嚷着“凌霄剑重出江湖”。

  但喊的大声的一般不怎么敢上来找麻烦,年纪大些的又自恃身份,顶多曲线救国地打听一下,动手是万万不能的。于是一路上偶尔遇到一两个愣头青,仔细核对了苏锦的体貌特征,认定了之后,便要上来过招,抢夺剑谱。

  ……这种情况,苏锦的剑一般不用出鞘,就兵不血刃地解决了。

  如此走了不知多久,才抵达了边缘。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又荒山野岭的,很不受当地父母官待见,任其发展去了。久而久之这里的民风居然一点也没受外头纸醉金迷的影响,十分难得地固守着一份淳朴。

  附近有个村庄,猎户一听他们要去南岭群山中,立刻色变,把那“惹怒仙人”的言论忙不迭地说来,恨不能多生几只手,拦住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小子。

  苏锦好脾气地道了谢,没往心里去。

  而唐青崖没他那么善良,闻言微微一哂:“什么仙人,无非是那位前辈故弄玄虚,不想被人打扰,又不乐意老是诉诸武力……哎,阿锦,你别怕他。”

  苏锦把他往马上一扔,平静道:“你且清醒些,按你爹说的,那是个奇才,当中必然布满奇门遁甲之术,我对此一窍不通,要多仰仗你。”

  唐青崖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笑道:“好说好说,美人发话,我便是直接昏过去了,也会把自己掐醒的。”

  苏锦对他这种态度闹了个红脸,索性在前面牵马,与他一道进了瘴气林。

  这些日子相处,有些话虽不言明,可苏锦算见识了唐青崖舌灿莲花的本性。时常为了点吃药的小事,被他哄着骗着就忽悠过去,等苏锦反应过来,那人又很不要脸地直接把他亲得七荤八素,彻底将这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只是事不过三,后来他聪明了,药一定得吃,不管唐青崖如何作妖,苏锦带了点哀怨凝视他,那双小鹿眼湿漉漉地眨巴几下,只默不作声地和他讲道理。

  唐青崖受不了这小眼神,最终两个人心平气和地打了个平手,再也不互相撩闲。他生平头一次棋逢对手,却不知自己原来只吃苏锦这一套。

  他知道苏锦的意思,总算看到一线希望,如今万不能在此处栽跟头。

  唐青崖见林中午时瘴气收敛,树木很诡异地被刻意变换位置,不由得眼前一亮,心道可算碰见了高手布阵。

  换做旁人,少不得要应付各类诡计,解不开的便会命丧此处,尸骨都不知何时才被发现;或者时辰一过,瘴气复又卷土重来,亦是性命难保。这一点看来,那位前辈简直是丧心病狂,打着仙人名号,干的果真还是魔头的事。

  好在唐青崖自小玩的五行八卦,暗器机关,是这些旁门左道的高手,被他指挥着,苏锦得以穿过重重机关。他出了一身冷汗,每一步都心惊胆战,暗道纵使那日在桃花坞面对何常,怕也没有这般悬吊吊过。

  林子中地形复杂,布的机关皆是因地制宜,剥丝抽茧后却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阴阳八卦阵,想来防的也只是不知轻重的村民和不谙此道的侠客。

  唐青崖趴在马上,待到重见天日,伸手捞过苏锦的脖子,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苏锦习以为常,不去和他计较,仰头看向前方——阡陌纵横,松竹映泉,如鸣佩环,竟是一处山清水秀的药谷。

  众人皆道此间荒蛮,他也以为那人艰难度日,看来人家不仅活得怡然自乐,还打理了一个别有洞天的世外桃源。

  沉吟片刻,苏锦见目之所及并未有刀光剑影,便继续前行了。桃源的确与世隔绝,人迹罕至,他深入多时,连个活物都不曾见到。

  正疑心此间是否又有诈,苏锦立刻听到了轻微的破空声,他立即躲开,身形灵活不忘扯住缰绳把马也拉走。

  白马发出一声嘶鸣,打破了药谷内的寂静。苏锦安抚着这畜牲,定睛一看,自己同马原来的位置上皆插着一支铁箭,端的是雅致无双。

  苏锦知他已惊动主人,与唐青崖对视一眼,不敢轻举妄动,朗声道:“晚辈乃凌霄剑弟子,实有要事故而叨扰,无意冒犯,还请前辈现身一见!”

  他不傻,此时想起了传说中这位隐居的高人同自己师父多少有点渊源,至少并非深仇大恨,报了名号果真有奇效。

  只见远处窜出一个身影,几个起落间便在苏锦五尺外站定。轻功犹如飘然无物,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却不显柔弱。

  那人不疾不徐道:“能从这林子里过来,可见也不是个废物。怎么?谢凌终于想起我还没死,差遣人来问候了?”

  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仍是个极英俊的人物,面容白皙薄唇毫无血色可并非病态,整个人懒懒散散,若非藏着那一股子杀伐气,仿佛是个峨冠博带的名门公子。他说话下一刻就要断气似的,声音却传得很远又十分清晰。

  苏锦不禁正色道:“师父已仙逝良久,晚辈如今前来,的确是有事求前辈成全。”

  那人一愣,暧昧打量苏锦的眼神突兀变了,好似接受不了这消息,喃喃自语道:“谢凌死了?……不过十七年未见……也是,寿数有限生死在天……却不想上一次闹得那般收场竟是永别……”

  苏锦站在他对面,听不清他唠叨了些什么,却觉得这人好似因为那句话,突然失掉了主心骨般,浑身上下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孤独。方才他还逍遥自得,不把天下都放在眼里,质问来者何人。

  到底是片刻失态,他迅速收敛,面色不善道:“你来做什么?”

  苏锦脑中转了几圈,心想,“既然此间主人年轻时曾与师父大吵一架,想必并不是不近人情的,方才提到师父,他又是那般神情,姑且一试。”

  他不闪不避,正视那人道:“师父曾得知前辈在南岭当中,一直没有机会前来,如今他不在了,座下只有一个弟子。晚辈大胆,想请前辈帮一个忙……”

  那人皮笑肉不笑道:“搬出谢凌这尊大佛,你倒是很会说话。”

  苏锦道:“不敢,实在是走投无路。”

  那人默不作声地打量他们,沉吟道:“想救你背后那小子的命?他中毒了?”

  苏锦心下咯噔一声,面上竭力维持平静:“前辈果然慧眼如炬。”

  “不敢当。”那人冷笑一声,径直走过来,就这么握住唐青崖的腕子为他把脉,良久才笑道,“嚯,百年一遇的七夜奈何,我倒是开眼界了,此前只听闻这毒已经绝迹,却不想有生之年还能目睹一次。”

  他见苏锦心有戚戚,把缰绳交到他手里,自己走在前头,留下一句算不得安慰的话:“他现下还活蹦乱跳,放心,死不了。”

  苏锦哭笑不得,唐青崖如今走两步便有气无力的样子,也不知哪里和“活蹦乱跳”沾的上边。

  他慌忙牵马赶上,一路疾走,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好似勾起了很久之前的回忆,那人再次笑起时却和方才不一样了,整个人柔和许多:

  “鄙人姓顾,双字霜迟。小子,你也别一口一个‘前辈’了,若是当年……罢了,论辈分,你是要喊我一声师兄的。”

  苏锦虽早有心理准备,听他自报大名依然十分震撼,想,“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了,他居然就是顾霜迟。”

  抵达他的居所时,苏锦忍不住感叹,顾霜迟实在是个很会过日子的人。

  此间依山傍水,门前便是一条小溪自山间一路湍急而下,绕过流水人家却又平稳下来,冬天也不冻,蜿蜒地从四四方方的田地中穿过,直到远方。

  而那房子盖得也十分讨巧,以木为骨,青瓦白墙,颇有几分徽州民居的模样。院子颇大,放了张桌子,上头沏了壶茶,还在冒白烟。又有宽大的藤椅,够一个人躺着歇息,其余几个架子上都晒着草药。

  房子的位置刚好能巡视到自林间而出的一大片平原,如今都被他改成了药田与农田,几个小童与青壮年的汉子正在田里干活。

  苏锦见他之后再没有那样戾气阴森的模样,想到兴许并非师叔说的那般尖锐刻薄之人,胆子也大了些。顾霜迟让他扶着唐青崖在院中坐了,苏锦打量周遭建筑,问道:“顾师兄,你是徽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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