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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其凉_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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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觉得牛鼻子穷酸得很,味道古怪,不似熏香也不似冰霜。如今大起大落后仔细分辨,竟然是此心归处后最舒服的气息。

  “现在炼血蛊拔除了,你打算怎么样?”

  苏锦舒服地搂住他,屋内暖炉烧得旺,整个空间都温润如春:“要不咱们回会稽去过年吧。当初一言不合就走,事情全都丢给他……师兄一定恨死我了。”

  唐青崖哑然失笑,凑到他鼻尖一点:“都听你的,我最宠着你。”

  苏锦没意识到他在下套,诚实道:“嗯,世上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唐青崖一翻身将苏锦压在身下,伸手去脱他里衣:“旁人给你的恩惠你都记在心里,难不成非要一一报答?嗳,我对你这么好,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啊小苏锦?这么久了,你就给我上一次……”

  一只温暖的手包裹住唐青崖,那人语气无辜至极,带着点小委屈,目光自动切换成恰到好处的、带点撒娇的深情,声音含糊道:“你说什么呢?”

  然后身体力行地回答了他关乎“以身相许”的建议,仍是干脆利落的:“不行。”

  唐青崖当场撂挑子不干了。

  长夜漫漫,屋内细碎的说话与轻哼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火炉烧干净了,余下隐晦的红星安然跳动,偶尔“毕剥”一声,很快也融入了夜色。

  一块玉佩挂在床头,随着偶尔的风声轻轻晃动。成色极好,如水澄澈,正面笔力深沉篆刻“青崖”,背后却是个轻描淡写的“锦”。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何为故乡?

  ——不过此心安处。

  他终于再次回到了会稽山。

  最初来到这里,苏锦太过年幼,眼泪模糊中见到白衣的程九歌,被他牵着手,领着路过那块石碑。一路云遮雾绕,林木茂盛,直到踏过千百步石阶,豁然开朗之后,那山泉飞溅之处,隐约透出了飞檐的一角。

  后来这座山成了他撒欢的地方。

  苏锦童年过得克制却无忧无虑,程九歌偶尔带着他在清净峰上下祸害松鼠野兔,然后一人被谢凌各打五十大板地教育。其余几座山头离得虽近,但苏锦鲜少涉足,只有晨钟暮鼓之时偶然听到剑的嗡鸣。

  他活到二十岁,被突如其来的灾难驱赶着成长。

  会稽山在他记忆中定格成一个凄凉的样子,荒芜又萧条,仿佛进入了永无止境的深秋。草木凋零,阳明峰上大殿已毁,藏书阁被付之一炬,勉强残留着原来形状的静心苑,也惨淡得不像话,余下寂寥风雨——不忍看,不忍闻。

  在人世间兜兜转转好几年,苏锦远远地望见会稽山时,情不自禁地脚步迟钝了。

  “怎么了阿锦,不是很想回来?”

  唐青崖的话在耳畔响起,苏锦手间轻轻地攒成拳头,须臾后才长出一口气:“近乡情怯,算来也有好久没回来过了。”

  他生于金陵城中,却再没有地方比会稽山更像他的家乡了。

  等到隐约可见山门,唐青崖忽然道:“当年我也是这样,领着你,一路头疼脑热地想,‘什么时候才到阳明洞天卸货,这小子吵死了’。”

  “你嫌我吵?”

  唐青崖莞尔道:“可不是嘛。但我那时如果知道你是因中了炼血蛊而哭闹,并非发烧不适,一定好好地带你千里跋涉回蜀中,交给圣手诊断,尽早根除。”

  苏锦被他的话吸引,连踏上故土的第一步都不甚在意了。

  “……嗯,也许我会求爹爹把你留在唐门,就放在攻玉堂。反正公孙师父喜欢到处捡孤儿回来养着教习,你大概还能当我同门师弟。”唐青崖露出个狡黠的笑容,“以我少时顽劣,大约会变本加厉地折磨你,把你弄哭。等你大了,我见你好看,于是顿生歹意……指不定哪个月黑风高之夜,就把你拖到后山竹林中办了,你只得跟着我,再没有旁的去处。”

  苏锦面上一热:“胡扯。”

  唐青崖意犹未尽,捏了一把苏锦的脸:“你小时候胖胖的,哭起来眼角有个泪涡——害什么羞啊小苏锦,现在是谁占尽了便宜?”

  他分明也只大六岁,不过乘人之危地解围,言辞间竟然毫不以为意地将自己当做看他长大的长辈。苏锦正要反驳,突然被唐青崖打断:

  “诶,你师兄在等你。”

  他闻声抬起头,石碑近在咫尺,旁边有一人翩翩白衣,手执折扇,按住腰间长剑,含笑而立。对上他的目光,那人一挑长眉:“小师弟,好久不见。”

  陈怀悯亲手书写的“立心立命”四字石碑当年没能躲过浩劫,如今被秦无端用旁的方法恢复成了原状。此人除却是个剑术高手,吃喝玩乐无一不通,实在算得上妙手丹青。

  只是入世一遭,再看到这石碑,难以言喻地觉得眼眶发热。

  苏锦把酸楚憋了回去,绽开一个笑:“掌门师兄。”

  秦无端被他这称呼闹了个大红脸,强装出的镇定自若立刻崩盘。他把折扇一收,长吁短叹地拉过苏锦:“乱叫什么!你就像以前一样,不用这么客气。”

  二人在前头走,唐青崖又瞥了一眼那石碑,字迹鲜红历久弥新。他轻轻拂过“心”字一点,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可谢谢你们了。”

  否则以苏锦内里敏感又压抑的性子,怎么会现在活得这样洒脱?

  一阵北风轻柔卷过周遭树木,常青松柏沙沙作响,似是在回应他那句没头没尾的感激。

  “青崖,你怎么这么慢啊?”苏锦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唐青崖抬头,眼见前方从未涉足的石阶,足下一点,极为迅捷地掠去。

  再到高一些的地方,竟有两名身量不足的少年前来引路,称他们为“掌门”和“师叔”。苏锦沧桑了片刻,面无表情道:“我有这么老了?”

  秦无端道:“你辈分高……咳咳,是这样,两年前师叔说得想办法把消息散播出去,阳明洞天收弟子了。彼时声望见长,昆仑派的雁南度来过一次,后来门庭若市……现下观朴峰已有人为主了。”

  苏锦奇道:“那不是杨师叔的地盘吗?”

  秦无端:“他的观朴剑入土为安了。但两年前来了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少侠,叫李子徽,自称我素未谋面的大师伯的孙儿,非要拜入阳明,还拿出了大师伯的信物……师叔做主把他收了。他很有天赋,与杨师叔个性相似,遂自行去了那边。我么,也收了几个弟子,只有你的清净峰,鸟都没一只。”

  苏锦被他最后一句调侃得猝不及防,皱眉道:“我又不常住于此……”

  秦无端作势要打他:“你让我一个人忙了这么久,现在回来了,难不成吃个年夜饭还要走?我真要揍——”

  手伸到一半被拦住,唐青崖似笑非笑:“别欺负我的人啊,无端。”

  秦无端:“……”

  他突然觉得苏锦不住在这儿也好,免得后面跟个蹭吃蹭喝的,忒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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