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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天_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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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长卿在马镫上眯了会儿,突然坐起来:“什么?!”

  姜扬耐心地重复:“再走两日就是赵国了。”

  高长卿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我明明已经……”

  “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现下双亲过世,我带着你,去邯郸投靠亲戚。邯郸是个好地方,假使找不到我们的叔叔婶婶,我们也可以在那里做点小生意。”

  “什么?”

  “比如说卖酒。”姜扬牵马上岸,甩了甩脚上的水,将他从马背上解了下来。高长卿摇摇晃晃地下地,“你……你在说些什么?我们明明……”

  “我们明明是情人?”姜扬狠狠吻住他,将他压在底下,“你总不会想要别人知道我们是私奔出来的吧。”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高长卿有些生气地推搡着他,“我记得我明明吃了那毒药……”

  “我换成面粉了,里头还放了点蒙汗药。”姜扬露出一个“我还不晓得你”的笑容。“你在什么地方藏什么我早就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高长卿在刺眼的阳光下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到底是谁干的?”

  姜扬无所谓地耸耸肩:“姜止。”

  高长卿恨得一捶石头。姜扬捉住了他的手,“别生气,气坏身子了……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也许真的不如他适合,当然,也不如你。而且我们之间……”他飞快地咧了下嘴,“长卿,如果我们依旧呆在那里,我们时候停止过猜忌?没有,从来没有。我知道我不应该,但是我有时候就是控制不住地害怕你伤害我,你也害怕我伤害你,我们不停地在彼此心上扎着窟窿……这有什么好?权力在谁手上我们都不会开心,那我们不如不要。”

  “不要……”高长卿浑身发抖。“我一手经营的……”

  “你输了,长卿。你输给姜止了。”

  “还不是因为你!”

  姜扬浅笑,“是因为我,那又怎样?你能这么说着,让历史再重来一回么?是时候放下了,长卿。”姜扬抓住他的手放在胸口,“你还有我。我陪着你。我也什么都没有,我们换一个活法,不好么?你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每天都战战兢兢,喜怒不辨,为了理想不择手段。如果这让你不快活,我们为什么不换种活法?我们可以一起找一条不那么累的路,换一份营生,也许没有那么光鲜体面,但我们至少不用一起毁灭。在雍都城里连我根本没有办法停止伤害你算计你,即使我不情愿!如果我们不是拥有得那么多,我会愿意把一切都跟你分享,我不会跟你计较,我是你的,我们的小家,全是你的。家里面的资材全归你打理——你只要每个月给我点零花钱就行了。”

  高长卿大哭着骂姜止。姜扬把他搂到怀里。姜扬抚摸着他的脊背,“你的心太大了,你在自己肩上压了太多的东西,家国天下,苍生在肩……但其实即使没了你,容国还是容国,天下还是天下,好得很,没人需要你拯救。如果硬要说的话,只有这里这一个。”

  “我的家人……”

  “他们都很好。”姜扬抹去他的眼泪,“我还是不打算告诉你了,省得你打我一顿——她们都嫁得比你好,富贵荣华。你就没有了。”

  高长卿心里有很巨大的失落。他觉得他的心里空了一大块,但是很轻。

  “你刚才说去干什么?”

  “做赵酒啊!”姜扬拍了拍马褡裢上的酒坛子,“临走我从宫里带了几坛出来,我还问宰夫学过酿酒的工艺。”

  “你让我当垆卖酒……”高长卿懵懂。

  “你不愿意没有关系啊,我在白家那里有个户头,里头存了一大笔钱,够我们俩用到下半辈子。我在魏国、赵国各有一处庄园,你不愿意做这些浊事,你就……爱干什么干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早有预谋?”高长卿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我只是觉得我做不久,也做不好。”姜扬坦言,“我不喜欢,所以一直在做准备。”

  “你就喜欢当垆卖酒!”

  姜扬亲他一口:“我喜欢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来,时辰不早了,我们得赶路了,否则今天赶不上落脚的人家了。”

  “等等,有人追我们么?雍都的后事,你怎么安排的?”

  “烧了。”姜止牵着他的手上路,“姜止以为我们死了。”

  高长卿恍惚地跟着他走在初春的边境线上。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死过一次了,但也感觉到那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事情,那些绝望的钝痛、徒劳的挣扎都模糊得无法感知。他现在脚步轻快,心里莫名的焦灼散失一空。在春天细绒的青草香里,他清楚地明白他的理想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实现,他过去的一切都是白费力,他再也不可能有翻盘的机会去赢回他丢失的尊严与名望,这世上也再没有高高在上的高公,轩车驷马翠褒霓旌。在落败之后,他还落荒而逃。

  但是他突然之间拥有了无数的可能。他抬头看的时候没有那一轮耀眼的阳光,却有一整条天河。

  而他从他不堪回首的过去,带走了唯一的一样东西,是姜扬。握着他的那只手的主人。姜扬说,我们也许可以到处看一看,世界那么大。

  一匹马,两个人。

  这让高长卿突然觉得,去邯郸卖酒,也未尝不可了。

  雍都。

  春狩依旧。

  这可愁坏了姜止,他临行前偷偷与仆廖吩咐,“这一次,王后说要看看我的威风,你可得把这件事与我做好!”

  仆廖焦急:“君侯!您这眼神儿!一丈之内都分不清是人是狗,您还要射活物,这不是为难奴婢么……”

  “你他妈才狗!狗奴才!”姜止一脚将他踹出去。“在王后面前掉了孤的份儿,孤要你脑袋!”

  仆廖眼睛一轮,“这……奴婢心有一计!”

  “说说说说快说!”

  仆廖道:“奴婢拎着那射死是的野味,埋伏在草丛里,君侯就往奴婢这里射,如何?!”

  “好!这个主意好!”

  当日,在仆廖的痛呼声中,太仆高声唱诵:“君侯一箭射中獐子三只——并中仆廖之踵!”

  姜止拔剑跳起来就恨不能下马把仆廖碎尸万段。真姬披着猩红的披风站在高车上,看着那边厢吵吵嚷嚷,郁闷地抽了口烟,对一旁白衣白马的卫阖递了个眼色,“卫相务必坚信君侯真的是一代明君……”

  卫阖也忍不住抽了口烟。两个人在春日的晴空下面色发黑。跟在她车后的高妍更是阴郁。

  “你现在很快活么?”高妍等卫阖离开后,踱到真姬身边。“我们的弟弟被你逼死了。”

  真姬巧笑,斜飞的眼角风流不羁,“这就叫成也姐夫,败也姐夫,天道也。”

  高妍气得肚子疼。“现在家中就剩下栾儿一个男孩子,不论如何,你要放过他,否则高家可就无后了。”

  “是么?”高真的手按上了自己的肚腹,“我们两家斗了这么些年,恩恩怨怨说也说不清。如今这肚里的太子爷有我高家一半的血统,怎么就说高家无后呢?我们的小弟弟想做的事,未必就做不成,我们没了男人,还有女人不是么?”

  高妍涕泣,将怀里的东西交给高真。真姬狐疑,“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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