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逼良为妃_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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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她当真一门心思到底呢?”太后倚在凤辇上,声音里透出一股无力黯然,“当年老北武王是先帝的姑姑,替世宗皇帝沙场上立了多少功劳,结果呢?王妃殁了,北武王竟绝食以殉,说是什么不放心王妃一人在地下!还有太祖皇帝,圣文皇后再好,守着牌位过半辈子是什么滋味?后头又是那样儿的下场。先帝在世的时候说过,说是民间有传言,太祖皇帝驾崩得冤枉,对成宗皇帝一系有怨气,所以自明宗皇帝开始,男帝都站不住脚,穆宗皇帝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女帝若好女色,也都多有妨碍,北武王就是例子,如今,如今又轮到元嘉!虽说她不是我自小养的,情分比不得先帝,可我知道她心思淳厚,孝顺得让人没话说,如今眼看着她走歪了路,哀家不硬把她正过来,还有谁能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就是她为此记恨我,好歹我在先帝面前有交待了!”

太后是个慈善人,吃斋念佛久了,不染口孽,虽然面上严肃,口气从来和软,如今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是心灰意冷到了极点,许嬷嬷不敢再劝什么,跟着凤辇一头走,一头使眼色要仪仗最后头提香炉盒子的宫女把月台下跪候的郑鸾和林远搀过来,一行人自一道道宫门逶迤而过,眼见着就是清和殿了。

清和殿里灯火通明,因为有人往外头私自传信,无论当值不当值的太监宫女一概跪在东围房廊下,魏莲和崔三顺一个队头一个队尾地眼珠不错的守着,稍有动静便低声呵斥。这时候没人敢拿自己的脑袋不当回事,队里太监宫女一个个大气不敢喘地趴在地上,杂色宫衣边缘染了霜,远远看去好像一堆染了色卷了边的枯败荷叶。

“皇帝还在殿里跪着?”太后的凤辇在月台下停住,崔成秀一溜小跑过来搀扶,听见太后询问脑袋不由自主地垂得更低了些,“回老娘娘的话,奴婢是去鸾仪司传过话才进来的,听魏逢春说小爷一直跪在龙床前,”他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是一直朝着宁寿宫方向跪着,奴婢们端了茶进去,小爷也只让撂着,中间有过一回口谕,是让取了顾-胡司寝的衣裳来,听说也是女史送进帐子里,小爷一直跪在原地动都不动——老娘娘明鉴,寝殿里有地龙,小爷俭省,没铺地毡,就这么直通通跪在金砖上,眼看着就一个时辰了,可怎么受得起呀?”

太后叹息了一声:“那个顾沅呢?我知道她就是胡阮娘!她也跟皇帝一处跪着?”

崔成秀立刻改口:“原本顾小娘子也要跟着一道跪着来着,小爷说什么,什么梦兆,把她又赶回了床上,不过奴婢借着送茶的时候敲了敲,小娘子没上龙床,在踏板上跪着呢!”

“小地方还算有点规矩。”太后微微冷笑,就算这种时候再装贤良,可撺掇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来,还以为旁人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么?她整整身上凤袍,举步进了隆禧馆,胳膊粗的铜烛台上蜡烛刚被人剪过烛花儿,把殿内照得有如白昼,龙床上依旧帐帘低垂,里面踏板上隐约有个身影披发而跪,皇帝只穿着一身白绸中衣,孤零零地跪在帐外,因为跪得久了,手脚已经有些不灵活,略显艰难地给太后叩头:“儿参见母后。”

皇帝眉宇间一片清明,没有半分糊涂昏聩的迹象,为什么竟会做出这样的事?太后心里痛不可抑,哑着嗓子道了一声“起来”,见皇帝依旧在原地不动,恨声道:“元嘉!你这是要学前朝废帝,还是想要干脆逼死哀家?”

“儿不敢。”皇帝声音里也满是痛切,“儿知道母后仁厚,断不会平白这么,这么处置人,定是有人向母后进了谗言。儿曾应承过她,”她朝帐内点了点头,“要给她个清白公道,天子一言九鼎,就求母后应了儿吧!”

“什么清白公道?”帐内人朝太后俯下身,行礼似乎是无懈可击,却更激起了太后的厌恶,“她在宫外就蛊惑了你,要你把她带进宫里享富贵,还想要清白公道,难道是要哀家立时处置了她?”她回顾许嬷嬷,厉声一喝,“去取剪子、白绫和酒来,我立时让她清清白白地走!”

“不是她的错!”皇帝扬声分辩,“不是她的错,儿一见她就迷了心窍,想要和她白头偕老,她从来都谨守本分,不曾越雷池一步,就连进宫,也是旁人算计儿,牵连了她,其中原委她写过供状,如今林远正在追查,母后招她过来一问便知。她,她,”皇帝俯身朝太后大礼参拜,声音几近泣血,“她从未勾搭过儿,全都是儿,是儿痴心妄想,今日她被小人谗言,又因为儿遭受这么一场羞辱,儿,儿实在无地自容,母后要处置,就处置了儿吧!”

内殿里金砖都是实心的,无论多大力道,一个头磕下去都只是一声沉闷的钝响。皇帝额角红肿,头上却感觉不出一丝疼痛,顾沅那一滴泪,仿佛滚烫的油笔直滴进了她心里,心肝五脏都揉碎了似地难过。毕竟是个还没亲政的儿皇帝,就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金尊玉贵,一举一动也有一等一繁琐的金科玉律束缚着,一丝规矩都错不得,旁人能肆无忌惮种种算计,她却要顾忌朝廷各方,牵一发而动全身,能反击的有限,坐在龙椅上,是她的原罪,可顾沅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要被自己牵连到这样地步呢?

帐外皇帝声音哽咽,眼泪一滴滴滴在金砖上,帐内顾沅的泪无声地滴在黄花梨踏板上,那个肩背细瘦的身影在眼中渐渐模糊,却在心底越来越明晰——皇帝的心意明明白白直白无隐,顾沅知道,此生此世,再不会有人这样全心全意拼尽一切地去维护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起晚了,诸位大人久等了!

☆、第39章

皇帝这样的语气态度,俨然是受了冤枉,可既然皇帝是对的,难道端王是有意地离间她们母女?太后一时难以决断,回顾许嬷嬷道:“既然皇帝说鸾仪司的人清楚本末,就让她们进殿来对质吧!”说着又训斥皇帝:“皇帝跪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些起来?难道还要在臣工面前丢脸?”

肯说这样的话,足见太后对皇帝已经信了大半,是以太后虽然依旧声色俱厉,但殿里人都松了一口气,皇帝趁热打铁,又朝着太后叩下头去,哀声道:“儿不孝,儿惹得母后夜里不得好好歇息,又这样操心难过,别说是在清和殿,就是在昭乾殿当着群臣给母后赔罪,也是儿的本分。只求母后消消气保重身体,俗话说母子间没有隔夜仇,只要母后顺心如意,儿跪多少时候都是应当的。”她说着又扬声吩咐,“崔成秀,魏逢春,去取交椅和脚炉来,老娘娘腿脚受不得凉,如今在这殿里站了这么久,你们就不知道伺候么!”

“奴婢们都是笨驴!”崔成秀端着交椅,魏逢春捧着脚炉一溜小跑进来,送到太后身边安置好了,低眉顺眼地赔罪,“奴婢们不会伺候,求老娘娘恕罪!”

毕竟是打小看到大的孩子,说出话来分外贴心,太后在交椅上坐了,红着眼圈喟然叹息:“你们是不会伺候——还不快把你们主子搀过来?哀家记得她打小就没这么跪过,又是在这么冰凉硬挺的金砖上,要是遭了凉落了病症,可怎么得了?”

“谢母后体恤。”皇帝艰难地被崔成秀扶掖着起身,踉跄了两步,才一瘸一拐地到太后近前,“儿实在没脸见母后。母后若是还有气,就打儿消消气吧!”

“我什么时候跟你动过气?”太后叹息,拉住皇帝的手,“虽说是八岁头上才到我身边,可咱们母子俩何曾有过嫌隙?皇帝从小孝顺好学,如今眼看着长大成人,哀家每天看在眼里,就是梦里也是踏踏实实的。端王是宗室里头一位长辈,言语凿凿地说你做下那样荒唐的事,哀家听在耳里,比说哀家自己还难受。如今真相大白,皇帝没走歪了路,哀家还有什么可说的?只是皇帝毕竟是处置失措,这样的事,怎么就自己瞒下来呢?”

“这种李代桃僵的事,难保没有近亲宗室牵涉在里头,儿特意嘱咐林远私下里去查,就是担心贸然捅出去,让全天下看天家骨肉相残的笑话。”崔成秀有眼色,端来个小小绣墩,皇帝挨着太后膝头坐下,仰头看着太后,依旧一副诚挚赔罪的模样,“儿想着不多时候便可水落石出,却没先跟母后招呼一声,被小人钻了空子,儿思虑不周,母后责备的是。”

皇帝这样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太后心里隐隐泛起一丝愧疚,拍了拍皇帝手背:“哀家早说过,皇帝朝务那么忙,宫里头难免有疏漏。如今看来,这宫里是不整顿不成了!”她仔细打量皇帝,在暗处时瞧得影影绰绰,如今皇帝的脸映在烛光下,额上的红肿就格外触目,让太后看得眼角一跳,“去招太医来,皇帝额头伤成这样,可怎么上朝?”

“臣等的意思,不如陛下今日免朝。”郑鸾和林远在殿门口候了半晌,听得太后彻底传了口风,才叩首请罪,“宫禁松弛,是臣等的罪过。”

“这时候还说什么罪过不罪过?”太后将许嬷嬷送过来的供状文书看过,良久又叹息一声,“先帝知道我不擅宫务,临终前只叮嘱我看顾好皇帝,旁的一概不过问,且由他们去。我一直记着这句话,万事都不与他们计较,眼看着皇帝平安长成就要亲政,心也懈了,没想到他们竟在这当口逼上来了!阿郑也是,你们早都拿到了这供状,到现在还没个头绪,任由他们欺瞒哀家?”

“臣惶恐。”林远从容道,“擅改顾沅入宫文书一案经过臣已查明,经手的宫人有浣衣局管事李文轩、经文厂管事赵荣、尚仪局管事李珍、长史徐三娘、内安乐堂杂役许福子、张小顺,内务府有管事许川、吕坤,还有一个挂单在冲云观的妖道玄云子。臣仔细询查了这些人的安地,出身履历都无相近之处,可见背后指使之人并不简单。故此臣一人不抓,一人未动,只在几人身边布了人,寻出些蛛丝马迹来,才知道不止端王,遂王、裕王、庆王、北王、恭王都或多或少牵涉其中,”她说着自袖里抽出一叠文书,举过头顶,“这是此案至此的案宗节略,请老娘娘和陛下过目。”

皇帝仿佛是意料中事,接过文书安安静静翻阅,太后却被吓了一跳:“这么多家亲王,难道是打算合伙造反不成?端王裕王庆王不说,遂王不是一直陪着皇帝读书情分最好么?怎么也——还有北王,她可是皇帝的骑射师傅!恭王,恭王,他一直在云州闭门不出,怎么手竟能伸回京城?皇帝是他亲女,他居然——”多年暗中潜伏的巨兽终于露出冰山一角,太后心惊肉跳地几乎坐不住,“倘若他们敢逼宫——”

“他们不敢。”皇帝合上文书,冷然开口,“儿即将亲政,也不会让他们再逼迫母后。”她说着向林远道,“看这卷宗里的意思,倒不像是已经结了盟的,朝臣中可有人涉及此事?”

“臣也在诧异,内臣里卷入的不少,朝臣的倒不多。不过,刑部侍郎许志玄仿佛有些嫌疑,臣还在查。”

皇帝颔首:“他们那么挑剔,对朕都处处看不顺眼,朕的那几位王叔王兄,只怕更是看不过去。”

这话说得实在孩子气,林远知道皇帝为立后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只在心里微微一笑,却听皇帝又道:“你要朕今日免朝,也是这卷宗里说的‘顺铺棋’?”

“陛下说得不错。这一次端王不惜亲身上阵欺瞒太后,可见图谋不小。如今不妨顺着他们虚晃一招,朝臣里的动静便清清楚楚了。另外,臣得了消息,有人在冬祀时也有些安排,臣敢情此案一干人等待冬祀后再处置,以免打草惊蛇。”

按制冬祀与承爵考皆在定江口行宫,并不在禁城之内,太后心里更是不安:“难道还要皇帝亲身犯险?要是有个万一——”

郑鸾不慌不忙:“臣与林远近日正在整顿行宫,排查京营人手,可保御前万无一失。何况这些个承平亲王,”她微微一哂,“饱食终日吟风弄月,只知道暗地里阴谋算计,倘若堂堂正正论起朝政军务,实在不如陛下远矣,京营里多半都是久经沙场的持重老将,没人把他们放在眼里。”

“旁门左道也不能掉以轻心。”太后依旧忧虑,“御前这几个管事的奴婢都是三年前新提拔上来的,邀宠的把戏倒是精通,可论老成远不如先头的老人,要不,再把那些人召回来?”

“这正是臣要提的。”郑鸾不动声色,“如此恐怕太露痕迹,不如将几个人放在御茶房和御膳房里,可确保御前饮食无碍,又不招人眼目。御前起居么,”她故作思索了一阵,“臣想着若是有一个人可以名正言顺地与陛下同起居又不招眼,事事试在前头,便万无一失了。”

“皇帝这么大年纪,放个嬷嬷在殿里照料总不像话,”太后苦苦思索了一阵,见郑鸾目光有意无意落在龙帐上,立时豁然开朗,扬声道,“顾沅,刚刚郑掌印的话你可有听清?你干犯宫禁,本是罪在不赦,如今哀家就给你个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皇帝不安地动了动:“母后——”她一语未了,顾沅已经到了帐外,在十步远处向太后叩首道,“一切风波,皆因民女一身而起,民女自是责无旁贷。”

“听皇帝说你对她不假辞色?”人的心思实在是复杂得说不准摸不透,虽然恼火皇帝被女色迷了心窍,可知道顾沅对皇帝无动于衷,太后心底竟对顾沅一样恼怒起来,板着脸上下打量顾沅,如墨长发披在背后,更显出一张脸温婉秀丽,虽说如此,这样的相貌,皇帝也不是配不上,怎么竟敢大逆不道地瞧不上元嘉呢?“你供状里声称早有婚约,如今哀家也不理会是真是假,只有一样,你若是接了这差使,这阵子就得顶着司寝的名头留在御前,若是被旁人看出什么破绽,误了事,哀家可不饶你。”

“臣自当尽心竭力。”

“皇帝朝务忙,体气也不算结实,倘若你服侍得不好,惹得皇帝起居无节,饮食荒废,哀家一样不饶你。”

眼见顾沅又叩下头去,皇帝脸上泛起红晕,嗫嚅着向太后道:“儿不用她服侍起居——”

刚刚皇帝处置朝务明明还是果断清明,怎么碰上宫中内务,就这么优柔寡断呢?太后心里对顾沅愈加不悦,看了皇帝一眼,只不加理会:“我知道元嘉的性子,不是会强逼于人的人。就算你与她同起居,彼此都是女儿家,也无碍于你的名节。如今你在人前还是胡阮娘,待事了出宫,哀家自会替胡阮娘处置后事,彻底还顾沅一个清白。只是日后出了宫,御前之事,你终身不许提,倘若提了,便是死罪,如此,你可愿意?”

就算咬死了胡阮娘与顾沅毫不相关,但在御前毫不避讳地走动,又有许多有心人看在眼里,总归有纸里包不住火的一天,皇帝实在忍不住,低声向太后求情:“母后,不如让她依旧只留在清和殿里——”

“臣自当追随御前,不离半步。”顾沅肃然朝太后一拜。就算是皇帝秋毫无犯,在御前这样服侍,倘若被旁人知情,只怕无人会相信自己与皇帝清清白白,在宫里那么多日子,顾沅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只是这一刻,她却将之前的种种顾虑担忧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士为知己者死,皇帝全心全意地维护于她,除了同样拼尽一切地保护皇帝,她还有什么能作为回报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周末总会睡个懒觉神马的,

以后周末的时候,诸位大人还是不要起太早了- -b

终于小顾攻略第一步达成,在下真是松了一口气。前头有大人问在下本文的篇幅,在下只能说,

最初写的时候预计是15万字,写到后面发现要写20万,现在,默,我会尽量在30万字内结束的。

为什么在下的主角都这么难攻略呢?为什么中间环节这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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