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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计其庶_第7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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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光启道:“何止强,我看强十倍不止。仪宾与郡主都是此间好手,军中哪个不知?仪宾家夫唱妇随,羡煞旁人。”

徐景昌但笑不语,话锋转过:“荆楚之地遭了些什么,土匪一茬茬的,梁指挥使可知道些内情?”

梁光启道:“仪宾算是问着了。我与鄂州府的卫指挥使算老交情,原先一个营里头的,后来各自升迁,离的远了却没断了联系。他派人往朝中奏报时,还单写了信与我。如今湖南湖北匪祸横行、民不聊生。朝廷也不管,卫所都叫打的稀烂,我那好友不过艰难支撑。他们祸害了荆楚两省,又来祸害江西。幸而仪宾神勇,打的他们落花流水,不独保了江西,亦可惠及荆楚。下官替好友拜谢仪宾了。”

梁光启乃朝廷命官,自是不能直说荆楚之地官场腐败横征暴敛,稍稍暗示一句,徐景昌已尽知。江西何尝又不是如此?他使王虎等人打豪强时,都不知从各阶衙门里抄出多少银钱。偏偏越是乱,他们越是贪。也不知这帮万千里人杀出来的科举能人,怎地就那样鼠目寸光。逼反了百姓,带着钱进棺材么?徐景昌恨不能杀他个干净,却是还得人治理,只好派了信的过的监军驻守当地,看着县里办公。怕监军叫他们腐蚀,监守自盗,又是一批批轮换,又是派一队巡查满江西的乱窜。便是如此,秋收的时候,不知闹出多少典故,幸而陈凤宁与颜飞白老辣,才善的后。

然而陈凤宁于颜飞白为何精明,却不因天赋,而是因大伙儿都是行家,底下的小行家的勾当在大行家眼里不过雕虫小技,都是当年玩剩下的!陈凤宁数十万的家资,难道是朝廷俸禄?略伸伸手都不是,正正经经的巨贪,颜飞白同他简直一丘之貉,才能混的那样亲近。颜飞白乖觉,见徐景昌痛恨之,赶紧把家资捐了,只余下几千两做日常开支。陈凤宁拖着一家子,奢侈惯了,捐都不舍得。再则徐景昌起家,一半儿是陈氏的嫁妆,这嫁妆打哪来?正是陈凤宁贪污。这笔糊涂账没法儿算,徐景昌只得忍了。

徐景昌知道荆楚只怕横尸遍野,心中越发不愿对俘虏下狠手。他记得多年前在驿站里的惊魂一夜,拿刀砍向流寇时的纠结。足足一个月的噩梦,因为杀的是不应该成为敌人的人。他的手素来极巧,杀起敌来,不敢比庖丁解牛,亦不远矣。但他还是讨厌!看着厅内因打了胜仗而兴奋的手下,徐景昌自嘲一笑,他真的不适合做将军。

梁光启倘或正经时候遇上韩广兴,都不够人塞牙缝的。偏偏天时地利人和,硬乌龙的来了个大捷。慌乱的步兵被骑兵拿枪乱打,加之互相踩踏,死的不计其数。安庆卫所平均每个人都能捞一笔肥厚的军功,梁光启得意非凡,在徐景昌跟前都有些掩饰不住。徐景昌见他憋的好不辛苦,深知自己在场,不独梁光启,便是王虎等人都得装相。拍了拍周毅的肩,随意指了桩事就离开了宴饮之处。

夜凉如水,南昌城里恢复了安详。徐景昌信步走到俘虏营,两千来号没受伤或只轻伤的俘虏们被严严实实的绑着手脚,一串串的捆在一起,不得动弹。战场上躺着的密密麻麻的人,能站起来的也就这点。守卫的兵丁过来拜见,俘虏们见得了最高指挥,齐齐瑟缩了一下。

徐景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入口处:“问明他们,愿留下当兵的就留下,不愿留下的放回家去吧!”

所有人皆是一呆!守卫亦是惊的合不拢嘴,半晌磕磕巴巴的道:“为、为何?”

徐景昌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既我族类,得饶人处且饶人。都是天生父母养,别再作恶便是。”

徐景昌的话好似平地扔了个炸雷,俘虏营里登时炸开了锅。徐景昌飘然而去,周毅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急道:“仪宾,不妥!”

徐景昌淡笑:“周副总兵。”

“属下在!”

“打仗的最高境界,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徐景昌回头看向周毅,“故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必以全争于天下,故兵不顿而利可全,此谋攻之法也!明白?”

周毅立在原地,良久,不确定的道:“真能做到么?”

徐景昌勾起嘴角:“且试之!”

周毅无法理解,他觉得徐景昌心软的毛病又犯了。跟了徐景昌多年,周毅自是对徐景昌有一定的了解。主将心软是好事,遇着那狠心的,他们也不用混了。然而上.位者的仁,理应对己方,而不是对敌方。否则放虎归山,被敌人反咬,牺牲的乃自家兄弟的性命,还算仁义么?

南昌的驻军亦被戏称为徐家军,是徐景昌一点一点建立,其威信不容挑衅。周毅不能驳徐景昌,想着此次死了的兄弟,心中堵的难受。

周毅回到家中翻来覆去睡不着,收容和放归俘虏,不能是一拍脑袋的决定。杀了自家兄弟的人,反倒安安生生的留下了,此恨难消!便是编入队伍,血海深仇下,如何做得了兄弟?战场上没有袍泽之谊,又如何打胜仗?一环扣一环,想了开头,就得想到第二步,第三步。舍身饲鹰的是圣人,不是军人。周毅起身点了灯,看到自鸣钟指向两点。大半夜的他没法去找庭芳,此刻能说服徐景昌的只有庭芳了。

周毅年轻力壮,熬上几夜不当回事。横竖睡不着,从柜子里拿出一坛桑葚酒。用绳子做了个提兜,提溜去敲了任邵英的门。如今幕僚里钱良功最受重用,但周毅与任邵英相识在先,感情自是不同。任邵英白里日歇了晌,被周毅吵醒了也不恼,笑问:“周副总兵晚来何故?”

周毅道:“心里烦,想同先生喝酒。”

任邵英奇道:“喝酒寻我作甚?我又喝不过你们当兵的,你寻君姑娘都比我强些。”

周毅没好气的道:“我正不爽快,你还调侃我!大半夜的去寻个寡妇喝酒,我明儿就得被郡主剁了。”

任邵英只得把周毅让进门内,拿出那个茶碗当酒碗道:“陪着你一醉方休。”

周毅撇嘴:“醉什么啊!桑葚酒,借点子酒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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