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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_第2章

陈小菜Ctrl+D 收藏本站

  一进前朝内廷交界的含光门,外臣外侍无诏不得擅入,一时尽皆退去,齐少冲只携龙朔侍卫六人与穆子石,随梁万谷默默前行。

  宫中楼台殿宇阔别十载,却是熟稔如旧。不知不觉间,一朵雪花扑入齐少冲眼中,不知怎么的,眼眸已是湿得透了,连睫毛上都挑出一滴水珠来。

  

  穆子石若有所感,因两人挨得近,便在垂下的袖子里,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腕,半是安慰半是警示,不想齐少冲突然一翻手腕,牢牢握住了穆子石的手掌,再不松开。

  

  穆子石一惊,眉头微蹙,忙要挣脱,齐少冲却偏过脸来,黑漆漆的瞳仁里自然而然流露出天真依赖的神态,一时少年稚气尽露无遗。穆子石微仰起头,与他眼神一触,不由得心中一软,十年来逃亡路上山贼窝里,繁街陋巷北地军营,颠沛流离一切种种登时历历尽涌,而齐少冲手心的温度,也似乎通过自己冰凉的掌心,热水般注入四肢百骸血脉心头。

  看惯了的少年骤然从那身华贵的皇子服饰里脱显出来,仍是那个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齐少冲,是叫了自己十年哥哥的孩子。

  

  雪越下越大,早有侍从撑伞遮定齐少冲,其余人等顶风冒雪,却没有半点怕冷畏寒之色。

  齐少冲攥着穆子石的手,忍不住问道:“冷么?”

  声音低沉中说不尽的温柔亲密。

  穆子石摇摇头,冷静而自持:“谢殿下关心。”

  

  齐少冲一怔,明白此刻身入宫中,一言一行轻重进退自该无比小心谨慎,却仍是执拗的沉默着,携穆子石的手步步而行。

  

  正待走过重玄门,突地闪出两条人影来,口中喊道:

  “七弟!”

  “七哥!”

  

  穆子石忙抽出手来,齐少冲定睛看去,只见两个都是一色的石青龙服缀紫貂,一金冠束发,一只得十四五岁的年纪,一样的容长脸儿,狭长眼睛高鼻梁,心中明白,都是自己的兄弟了,大的那个依稀是当年贞婕妤现受封贞妃所生的齐止清,也就是皇五子瑞王,小的那个却是不记得。

  

  他打量着两个兄弟,那两人也在端详他,齐氏一脉面相颇有相似之处,齐少冲也是容长脸单眼皮,但又秉承几分已故元后号称“流华耀日”的容色气质,比之其他弟兄,很明显更为俊美出色。

  齐止清原以为齐少冲流落市井多年,行止度势必然不及宫中诸人,不料想这老七虽年未加冠,却是通身的天家威仪引人侧目,萧萧肃肃龙章凤姿,而鹤势螳形宽肩长腿处,更是把一旁小不了几岁的九弟比得只剩了雪白粉嫩皮光水滑的一团娇气。

  

  齐止清眼神里带出些警惕和窥探的意味,提防藏在了亲热里:“七弟今日终于回来了,咱们这些年不见,可还记得五哥?”

  又拉过那半大少年,笑道:“这是九弟延澈,七弟离宫之日,他不过四岁……现如今也是提得起笔拉得开弓了。”

  

  齐少冲笑了一笑,很是感动:“本以为今日宫中晚宴才会见到诸位兄弟,不想五哥九弟竟侯在半道。虽多年不见,但手足之情,却是历久而不曾稍变啊。”

  齐止清呵呵两声,一时接不来话,齐延澈为贞妃幼子,素来得宠,年前已被封为安王,性情骄横跋扈,不顾自己正变着声的公鸭嗓子,嘎声道:“七哥,这重玄门,你走不得!”

  

  语中敌意已是昭然,齐少冲却只当他一腔善意,甚是好奇地问道:“此次进宫种种,尽遵父皇旨意,这重玄门有何不妥?”

  说罢瞥一眼梁万谷,梁万谷是武定帝贴身大太监兼正六品太监首领,此时原该由他以武定帝明旨驳了齐延澈。

  

  齐少冲自然知晓这重玄门的禁忌玄机,重玄门又称储君之门,只容太子出入,其余皇子不得擅自通行,自己以太子仪仗风光还朝,已打乱了诸皇子的势力平衡布局谋划,此时这两位,便是施以下马威来了。

  

  一个眼色丢过去,不想梁万谷却是低眉垂目,眼观鼻鼻观心,作泥雕木塑状。

  齐少冲心中大怒,这奴才竟敢来这一出隔岸观火!

  梁万谷明着是两不相帮,个中真意却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纵然不是轻慢,也是观望掂量着呢。

  

  那边齐止清已接口道:“七弟长久不在宫中,连重玄门的规矩都忘了?”

  唇角上扬着,谆谆教诲:“七弟可曾宣德殿丹陛四拜而册?可曾于承天殿受诸卿臣工朝贺?从此可能替父皇拜谒宗庙敬告祖宗?”

  

  他说的这三件事均是太子册立时的礼制仪式,见齐少冲黑眼珠里火苗簇簇地渐盛,心中快意,微笑着摇摇头,又扫一眼齐少冲的石青衣饰:“七弟所着,可是太子规制的玄色朱纹服?”

  

  齐延澈嗤地一声笑,满脸不加掩饰的蔑视嘲讽,七哥去朝离宫十年,不复当年已是异类,父皇赐他殊荣,却也不看他配是不配,当即脱口断言道:“所以七哥,这重玄门我刚才说你走不得,你就走不得……我们走不得,你也走不得。”

  

  话音未落,只听一人道:“殿下错了。”

  

  这声音凉丝丝冷飕飕,一瓢清水般浇熄了齐少冲心头窝着的一盆恶火,刷了糨子般的脸登时缓了缓,线条柔和开来,竟有了些微的笑模样,他自是明白,以穆子石的口角手段,对付自己这两位兄弟,实在是牛刀杀鸡强弓射雀。

  

  齐延澈听得有人直言相驳,不禁一愣,循声一看,见这人紧随齐少冲身边,应是东宫属官,正依制低头施礼,一眼过去瞧不清面目,但见下颌尖尖,略显单薄之相。当即喝问:“你大胆!本王怎么就错了?”

  那人并不惊惶,说话间甚至还含着温雅的笑意,却是一语掷地有声:“重玄门七殿下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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