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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知锦华_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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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止清毕竟老成,淡淡道:“父皇并未册立太子,难道七弟定要罔顾国法逾制僭越?”

  这话说得厉害,欲加之罪加得一派冠冕堂皇又锋芒森森,那人却好整以暇,不疾不徐道:“皇上明旨,皇七子以太子仪仗入宫,所谓太子仪仗,两位殿下若有不明,不妨问于王府讲官。”

  

  低着头却准确地指向恭立一旁竖着耳朵看鞋尖的梁万谷:“这位梁公公是皇上近侍,传谕宣见,此一路前去治平宫,七殿下只随着梁公公而行,两位殿下若觉得七殿下走不得重玄门,岂不是说梁公公妄测圣意甚至矫诏干政?”

  

  梁万谷本是只管看戏心中自有一番小算计,乍闻此言,只觉那隔岸的火登时把自己皮肉都呼啦烧尽,天灵盖飞了二魂脚底板走了六魄,只吓得懵了,奋力摇了摇头,毫不含糊,噗通一声把两块膝盖骨重重磕在了汉白玉阶上,涕泗横流哀哀地哭喊冤枉:“老奴不敢!不敢啊!老奴自打没了那累赘玩意儿,就是皇上身边的一条狗,皇上说什么,老奴听什么,皇上让啃骨头,老奴从来就不敢吃肉!大人哪,便是把天底下的狗胆都塞老奴的腔子里,也绝不敢干出那等欺君罔上鬼神难容的恶事啊!”

  

  梁万谷被太监宫女们呼为老祖宗,何尝有过如此畏惧欲死的时候?但“妄测圣意矫诏干政”这八字罪名实在太过狠毒惊悚,须知前朝便是亡于阉党之乱,而本朝历代皇帝最忌讳的就是宦官擅权妄为。

  当下哆哆嗦嗦的磕头不止,暗恨自己一时糊涂轻率,慢待小觑了七殿下,方才自己若乖巧,当着三位皇子的面,重宣一次武定帝的口谕,就算他们兄弟阋墙,自己也乐得摘个干净,哪会有眼下这等拔橛子吃挂落的操蛋事儿?自己这双狗眼,回去真得用艾叶盐水好生洗洗了!竟没看出来七殿下身边有这等惹不得的角色,这可要了亲命了!

  

  贞妃平日没少奉承打点梁万谷,眼下齐延澈见他这等下贱模样,无端的羞恼,一脚踹过去:“狗奴才给我闭嘴!滚一边儿跪着去!”

  梁万谷如蒙大赦,一边喊着:“谢殿下恩典!”一边膝行后退,他做惯了奴才,用膝盖跪行倒比直立行走更加快一些,眨眼之间,就远远地跪了开去。

  

  齐少冲知这等奴才小人,最是欺软怕硬滑不留手,索性借机治上一治也好,因此只冷冷瞟他一眼,更不轻言放过,笑道:“五哥九弟若没有别的事,我还得觐见父皇……”见他二人面有犹豫愤愤之色,突地敛了笑容,沉声道:“让路。”

  

  齐止清看着他的眼神,心底莫名地一颤,定了定神,终是不甘,正色道:“朝廷自有法度,七弟自小离宫,想必未曾读过《大宁通礼》,通礼有载:重玄门,内廷正东之门,除皇太子,其余诸皇子不得出入。通礼是本朝太祖皇帝亲令修纂,字字千钧,不容逾矩。”

  齐少冲眉梢一扬,看着他似笑非笑,也不急于驳他。

  

  齐止清心中一咯噔,果然,只听那吓哭了梁万谷的东宫属官又是一句:“殿下错了。”

  

  齐止清满心不愿搭他的话茬,齐少冲却已抢着问道:“你倒说说,五哥错在何处?说不好,我可是要罚的。”

  那人轻声一笑,道:“制是死的,皇上却是春秋鼎盛,难道瑞王殿下竟会以为,皇上允七殿下行走重玄门,便是悖逆太祖?”

  一持死典籍,一倚活皇帝,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齐止清怒气上涌再按捺不住:“放肆!朝廷的法度,父皇的圣明,岂容你胡搅蛮缠妄言不敬?”

  那人道:“微臣不敢。”

  齐止清冷笑:“本王看你胆子大得很,敢得很哪。”

  那人道:“不是微臣胆子大,而是本朝有例可循……”

  琅琅言道:“太初十年,皇十三子自重玄门出入内廷,十四年册皇太子,十七年继位。”

  

  齐止清脸色一变,那人又道:“乾和四年春,皇长子出入重玄门,四年秋册皇太子,十一年继位。”

  那人突然静默片刻,方又续道:“永熙四年,皇四子百日即出入重玄门,五年册皇太子,二十二年薨,谥号圣德慧纯太子。”

  “此三位,都是未册皇太子而出入重玄门,两位殿下可知?”

  

  齐止清心中疑窦丛生,自己早已着人打探过,齐少冲回宸京时,身边只有从民间带来的一人而已,又听说他在民间甚是困厄波折,想来随身照顾他的不过是寻常小民,也就不曾多查,却不料这人竟如此熟谙律典有胆有识,倒是自己怠慢失策了!

  忙问道:“你……怎会知道这些宫中朝廷之事?”

  

2、楔子(二)

  那人略一迟疑,再开口时,声音微有低回缠绵之意:“微臣幼时,曾蒙慧纯太子青眼,东宫伴读。”

  齐止清蓦地想起一个人来,眼眸中竟有惊喜期盼之色:“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是姓穆?”

  

  齐延澈脾气暴躁,气急败坏之下根本没注意到自家五哥的异样,一手指定那人,厉声喝道:“狗奴才,你给本王跪下回话!”

  那人却是不卑不亢:“微臣东宫少傅穆子石,并非安王殿下的奴才。”

  

  齐延澈咬牙切齿,瞪眼道:“不过是个太子少傅,敢跟本王挺腰子?”

  穆子石淡淡道:“《大宁通礼》有载: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居从一品,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居正二品,此为三师三少,见诸皇子,免跪礼。微臣不才,忝居太子少傅一职,而礼法者,国之纪纲,微臣不敢有违。”

  

  齐延澈从未受过这等自取之辱,怒不可遏,雪白的脸蛋涨得绯红发紫,连嘴角都扭曲了:“穆子石……原来你叫穆子石,你是不是不肯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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