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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枪_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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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鸣连着陪洪万良下了三天棋,棋盘上的乾坤是很讲究的,他得绞尽脑汁只输半目,还不能让对方瞧出这点心思。每天回病房都已精疲力尽,还得应付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向小波。

向小波来了。刑鸣能赶走养父与生母,却赶不走这个狗皮膏药似的便宜哥哥。他买了水果还有花,水果看着不新鲜,花像是路边摘的。

头两天向小波表现尚可,打发走刑鸣本就看着别扭的护工阿姨,嘘寒问暖,黏了吧唧的。但撑不了三天就原形毕露。他其实是来借钱的。

电话接通,向勇支吾,唐婉也支吾,向小波在一旁催着喊着:你们快跟他说呀。

向勇终于开口了,他说你哥想开间酒吧,已经找了专门的资质代办公司,营业执照什么的很快就会下来,现在就差一点装修的钱……叔盘出饭店的钱都给他了,你哥难得做点正经事,算叔跟你借的,行不行。

刑鸣叫了一声“向叔”,面无表情地耐心听着,儿子到底亲的好,想起向勇探病时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只想发笑。

向小波原以为搬出向勇唐婉,刑鸣就会乖乖掏空口袋。没想到如意算盘打歪了,电话里刑鸣客气有礼,但挂了电话之后,他仍一口咬定自己没钱。

向小波嚷起来:“就你住的那个地段,开的那辆车,你说你没钱,诓孙子呢?”

刑鸣耸耸肩膀,房子是租的,车贷还没还清,口袋里就几百,要抵用你就拿去。

向小波勃然大怒,跟上蹿下跳的猴似的,开始口无遮拦:“这年头电视台不搞政审,不搞连坐?就你那家庭背景居然也能当主播?你要今儿不给我钱,信不信我把你爸那点破事儿、还有你跟我那点破事儿全捅到你们敌对台去?!”

护士们一拥而入,护工们也藏在门外偷听热闹。向小波要钱不要脸,扯着嗓门大喊大叫,刑鸣态度轻蔑又强硬,就是一个子儿都不愿意掏。

“你能不能闭嘴——”医生千叮咛万嘱咐,像他这样的急症心肌炎患者切记情绪激动。刑鸣自己也知道,刚刚吼出一声,便觉呼吸不畅,胸口跟遭了一记重锤似的疼了起来。

向小波却突然闭嘴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病房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刑鸣也不知道。

气场太强了,像被强光晃了眼。向小波虽双商常年欠费,但独有一点能耐,能识人,还识得很准,只是一眼,他就认定这个男人身份不一般。

向小波问:“这位看着……好像是领导?”

虞仲夜微微颔首:“我是明珠台台长。”

掂量了一下这位一把手的行政级别,向小波的心思瞬间活了,继续问:“我弟弟节假日的时候倒在工作岗位上,算不算工伤?”

虞仲夜微笑:“算。”

向小波借杆上爬,无赖相十足:“那我们做家属的能不能得到补偿?”

“劳动局有工伤鉴定标准,台里也有相应的赔偿措施。”虞仲夜不看他,却只看着刑鸣,“但出于我个人的歉意,可以给你一点补偿。”

虞仲夜让向小波去找自己的司机老林,向小波颠儿颠儿地出去以后,就没再回来碍眼了。一场大戏没看着,群众们都散了。病房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虞仲夜问刑鸣:“你继父的儿子?”

刑鸣点头:“人渣。”

虞仲夜又问:“你说过自己少不更事,也是跟他?”

事已至此,想着方才的话虞仲夜该是都听见了,刑鸣狡赖不得,再次点头:“嗯。”

虞仲夜眯了眼睛,虽不说话,但瞳孔里透出寒意,像那类凶残的掠食者。

“我家的情形有点复杂……算了。”刑鸣不想承对方的情,但眼下胸闷气短,实在没精神就那些都发了馊的过往还嘴,只说,“这钱,我还。”

虞仲夜看了刑鸣一眼,倒难得顺着他那点死撑着的骨气,也不强施于人:“还得上就还吧,还不上也不急。”

刑鸣仔细想了想,还真还不上。虚荣是他骨头里的虫,一直啃咬了他十来年。市中心租着两室一厅,开名车,穿名牌,光手工含量极高的意版或英版西装就好几件,什么羊毛的,真丝的,羊毛真丝混纺的,使得他每每出现在镜头前都艳光四射,像只孔雀。

刑鸣低下头,闷闷不乐好一会儿,努力劝说自己心安理得,然后扶着床沿爬起来。方才被向小波没轻没重地闹了这么一下,这会儿气有点提不上来,胸腔里头还有怪声,像捶了一通鼓后留下的杂音。

虞仲夜问他,上哪儿。

刑鸣回答,厕所。自己摘了吊瓶,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往卫生间方向移动。过程中他极力避开与虞仲夜的目光接触。他很讨厌这个男人眼中这样的自己,颓丧又失败,虚弱又无能,精气神全没了,哪里还像孔雀,分明像条落水狗。

高干病房的卫生间也比别处的干净,亮堂,盥洗台上摆着盆花,就连马桶都散发出佛手柑一类的香薰味道。刑鸣很艰难地把自己挪到马桶前头,还没摸出家伙就站不住了。心窍一阵阵发冷,他垂着头,一层细密的冷汗浮在额头上,突然,身后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腰,一副宽阔的胸膛成了他的倚靠。

虞仲夜的另一只手伸进刑鸣的病号裤,替他把枪掏了出来,托扶着。

温热带茧的掌心摩挲过滑腻的茎身,刑鸣一个激灵,只觉铃口微微发烫,原本的尿意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回去大半。

他面红耳赤,心惊肉跳,尴尬得无所适从。

虞仲夜的下巴抵着他的脖子,嘴唇贴着他滚烫的耳朵,笑道:“怎么,小解都不会了?”

这么好听的声音,低沉温柔,带着一点点烟嗓的浑厚。罢了。这个男人面前他闯过大祸,出过大糗,已经触底了,又何必再拘泥于所余无几的一点脸面。须知脸面这种东西,除了作茧自缚,根本没别的意义。刑鸣把自己完全卸进虞仲夜的怀抱里。舒坦了。

待尿液排尽,虞仲夜拧开笼头洗了洗手,将刑鸣横抱起来,又送回病床上。

刑鸣后脑勺落在枕头上,一眼不眨地看着虞仲夜,看他替自己盖上被子,把吊瓶又挂回吊瓶钩上。

护士们不敢在高干外宾病房专区嬉闹,十几层楼高的窗外也没有鸟声与风声,屋里屋外都特别安静。虞仲夜的手搁在刑鸣头顶,抚摸过他微微带烧的额头,又抚摸他的脸。虞台长仍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但眼神似有变化,不再是静得一丝波澜也无,相反还挺壮阔。刑鸣完全分不清这双眼睛传递的情绪是喜是怒。

两个人对视着,沉默着。

半晌,虞仲夜极不易为人察觉地叹了口气,报出几个名字,都是些舞文弄墨的当代大儒,或者功勋卓著的名门之后,也都是通常情况下不可能接受采访的人物。

“把身体累垮了不值得。先养病,往后几期节目就做口述历史或人物专访,你师父也是这个意思。”

《东方视界》的节目初衷是以具有思辨性的话题事件为选题,结合热点新闻与人物,进行深入报道和评论。但虞仲夜的这番话意思很明显,节目还是你的,你要愿意歇着就歇着,不愿意歇着就做几期几无含金量的访谈节目,内容别人定,稿子别人写,你就台前照本宣科,摆摆花架子得了。

刑鸣当然听懂了。人脉就是生产力,这是高位者与高位者的交情,如今毫不吝惜地全赏给了他这个无名小辈。多体贴?多周到?多该哭哭啼啼地接受,然后五体投地,谢主隆恩。

即使抛开台里那些破事儿,刑鸣也并不满意这样的安排,就昨天他还给阮宁打了电话,吩咐组员继续开选题会,由苏清华过目确认后,马不停蹄地送审。

夏致远的那件事儿也在上报的选题里头。

“这么一改,连节目初衷都改了,和外头那些人物访谈还有什么区别。”刑鸣假装不懂虞仲夜的好意,摇头道,“说好半年时间,《东方视界》由我操持,收视率也由我负责,还立了军令状的。”

虞仲夜道:“不作数了。”

刑鸣挑眉:“不能吧?堂堂台长,朝令夕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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